多一些风云气
风云气平日里好像不合时宜,但在危难之时、紧急关头却极具“场效应”,能够感染众人、带动众人,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明嘉靖三十三年春,倭人入寇,任环在江阴督兵迎敌。儿子派人前去问候,任环回了封家书,直言:“汝辈絮絮叨叨,千言万语,只是要我回衙。何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耶!”
任环的家书,鼓荡着风云气。“倭寇流毒,多少百姓不得安宁?尔老子领兵,不能除讨,嚼毡裹革,此其时也,岂学楚囚,对儿辈相泣帏榻耶!”他告诉儿子:幸而承平,则父子共享太平之福;不幸有变,只有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大家成就一个是而已。
风云气,就是英雄气。它是恪守大义、不畏强暴的血性,是胸怀苍生、舍我其谁的担当,是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气概,是愈挫愈勇、如钢似铁的意志。一个人有没有风云气,体现其襟怀格局的大小;一个民族风云气强不强,关乎其能否迈出铿锵步伐。因此,不论什么时代、什么环境,风云气都少不得。
余澹心的《板桥杂记》,记述了明末十里秦淮长板桥一带旧院诸名妓的有关见闻。这部书不是一幅风情画,而是一首英雄诗,因而颇受名家赞许。里面的女子侠肝义胆、爱憎分明,她们的民族气节、献身精神,绝非那些拜倒在异族统治者脚下叩首称臣的须眉所能比。
书中载,葛嫩、孙克咸一夕定情。孙克咸时任监军副使,葛嫩随之而去。甲申之变后,克咸兵败被执,葛嫩一同被俘。主将想侵犯她,“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喷其面”。看到葛嫩抗节而亡,克咸亦从容赴死。葛嫩虽为女流,但她那种不低头、不屈服的精神却极其强大。这段旧事,每次读来都有醒疲驱睡的功效。
清代的张集馨出身翰林,擅长文墨、观察敏锐。他的《道咸宦海见闻录》,以自叙年谱的形式记述了任外官时所经历的人和事。作为鸦片战争的目睹者,张集馨的文字给了后人读史的一个直观视角。
“英夷在浙滋扰,扬威将军久住苏城,盘游佚乐,优舲妓楫,围绕水营。”“先是夷船在上海,总督牛鉴见敌辄奔,甫至镇江,而夷船踵至,牛复奔避金陵,夷亦尾随。”“官商共议纳金贿和……持手版跪于象山足下,迎接夷船,呈送牛羊金币,以为犒赏。逆气甚骄,从无一人议及捍御者。”官员纨绔习深、风云气少,陈腐味重、英雄气短的形象,跃然纸上。对那种仓皇求避、奴颜婢膝的丑态,张集馨直呼“辱兹甚矣”!
风云气平日里好像不合时宜,但在危难之时、紧急关头却极具“场效应”,能够感染众人、带动众人,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风云气充盈,则任何困难压不倒、什么敌人也不怕。否则,只有步步后退,直至败亡。中华民族屡遇厄境不断奋起、历经苦难迎来辉煌,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风云气不竭。
民族灾难深重之时,一把火烧掉家里厚厚的房产地契,毅然投身革命;面对高官厚禄诱惑,拒绝称:“此衣不能穿,此帽不能戴,此官不能当”;前路横亘险阻时,敢上“第一船”,争着打头阵;被敌人押着游街示众,泰然挺立在安着刺刀的囚笼里,抱拳向群众微笑致意……这就是革命战争年代,共产党人的风云气。这种气,使理想高扬,令困难低头,让敌人胆寒。
军营向来是风云气极盛之地。刀兵相加的厮杀、生死存亡的较量,没有风云气就没有硬脊梁、没有高胜算。上甘岭战役中,敌我双方都憋足了劲,好比下象棋一样,出手就是“当头炮”。在战争白热化阶段,“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提出:“要把这场残酷的、保全面子的攻击打下去。”秦基伟则动员部队:“抬着棺材上上甘岭!”这场战争的结果,是“钢少气多”战胜了“钢多气少”。
“树有根,水有源。”风云气,源于对国家民族的深沉热爱、对理想信念的铁心坚守、对艰难困苦的毫不畏惧。只有潜心培育、用心砥砺,才能不断蓄积和提升。如果皮袍下面藏着“小”,寄情风花雪月,惯于贪图享乐,这股气是断然上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