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军恋,穿越半个世纪的凄美告别

来源:中国军网综合责任编辑:杜汶纹
2017-01-06 15:58

阿尔顿曲克草原安葬着一位年轻女军人的恋人。当年他25岁,已算老连长了。那年她年方20,刚刚在通信排就职排长。俩人山盟海誓,要在昆仑山完婚成家。没想到50年前那场叛乱的枪声响在他们的婚礼前,使这两个年轻军官的幸福破灭。

前一脚今生,后一脚来世,他倒在叛匪枪口下时手里还攥着她的一束秀发。这次昆仑之行,她已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这是他们生死离别后的第一次重逢,也是最后一次告别。

清亮亮的红雪

■王宗仁

雪水河像一枚柔韧有余的缝衣针,扎透阿尔顿曲克草原,把昆仑山和格尔木缝缀在一起。正是在它扎了个针眼隙空的那个地方,比天还低的一个土丘上,荆丛、骆驼草掩映下,有一座坟茔。

这里安葬的是一位年轻女军人的恋人。当年他25岁,已算老连长了。那年她年方20,刚刚在通信排就职排长。俩人山盟海誓,要在昆仑山完婚成家。没想到50年前那场叛乱的枪声响在他们的婚礼前,使这两个年轻军官的幸福破灭。前一脚今生,后一脚来世,他倒在叛匪枪口下时手里还攥着她的一束秀发。一个朝气勃发的年轻连长,就这样变成了高原上一座默默的土丘!

被冬雪漂洗过,又被春雨擦亮。后人为他竖立的那块取之昆仑山石的墓碑,永远蓬勃在荆丛之中。坚强、勇敢、高洁,深入到高原冻土之深,谁可曾见过哪一朵雪莲会变成别的什么艳花?

这个春天,她已经年近花甲,远山远水从江南来到昆仑山,不是游山也不为玩水。专来看望他。心里装着他,她才独身生活大半生。没有一天不念恋诞生在战火中的甜蜜爱情,她却下不了决心上一趟高原为未婚的亡夫祭坟。她怕自己哭得晕头转向,撼动得昆仑雪峰也流泪。几十年人生的磨炼,眼下穿心的疼痛已经沉淀为冷静的思念,她才可以理智地千里迢迢攀上世界屋脊。这是他们生死离别后的第一次重逢,应该说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吧。她不会忘记他永久安家的那块地方——昆仑山中的一个山坡。当年是她为他选了坟地,又是她亲手挖开第一镐土,把他安放在这个朝阳的小坡上。她比谁都清楚,他常年在冰天雪地行军跋涉,落下了寒腿病,需要太阳抚照他的身体。太阳像彩霞的被子铺洒在他身上,她也会觉得心里舒暖。可是,当她踏寻到当年的那块地方时,山坡已经夷为平地,坟堆也不翼而飞。只见地上的水泥、木料堆得像一片丘陵,还有高高的塔吊静静地戳在风雪中。她得知这里很快就要建成一座发电厂。先烈的坟茔已经迁移。

对于她的这次昆仑之行,总是有人不理解。她是个独身女人,和长眠在冻土地上的那位军官虽有过一段恋情,毕竟未成婚。他们的爱情只是个短暂的停留。她和他可以说不沾亲也不带故,跨山走水为何情?再说她已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听她如何回答:我和他的爱决不是短暂的停留,他把宝贵的生命留在了青藏高原,我的心这一辈子就应该属于昆仑山了!

他在哪里呢?还是先找到那条路吧,路是向导,会把她领到他的那个家里去。她实在不愿提坟字,为什么要说坟呢,明明是他的新家嘛!他当年就是顺着这条路去了远方的家。她终于走在了那条路上——这是她寻找了好久后才认定的,就是他远行时走过的路。虽然已经人是物非,他依然初心不改地认定就是这条路。如不是,她的心为什么跳动得这样难以控制?她强按住心跳,举目四望,总想看到更多的旧时遗痕。她虽然老了,可是眉毛一扬,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有了千里迢迢誓死也要找到他的这颗恒心,她的这双眼睛即使住在坟墓里也能睁大。她望望远方,又瞧瞧近处,一草一木也不放过。大约用了一个时辰,她一直在构想一个表达爱了他50多年的词,这个词应该像雪峰上那朵缀满露珠的雪莲花那么动人。可是这样的词都被别人用遍了,她不愿重复。就在找不到这样的词时,一个清晰的面容呈现在了她的面前。没错,是他!还是当年25岁时那个完美、温柔的连长!她忍不住落了泪,抬起头面对阳光表达敬意,爱意。然后,把目光收回,俯下身子拨开那些草丛,还有那些石子。草儿没有说话,石子也不应声。她又一次落了泪,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的泪水?原来她的心底一直冰封着青春不朽的眼泪!她相信,她的到来会使他醒来,虽然沉睡了几十年也会醒来,醒来就会长出一头黑发。一定会的!

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去新坟地路上,她的脚意外受伤:工地上的一根二寸长的铁钉扎进了脚心。那铁钉本是钉在一块木板上,利尖朝上,盖了一层雪,恰巧让她踩上了。血,不是流,是往外喷!周围的白雪被染红了一大片。血迹的外延还在扩大……

“快!谁来帮我拔出来!”她把受伤的脚高高抬起,大声呼救。那带钉的木板像板板拖鞋一样贴着她的脚。

路人,一个在工地执勤的兵,毫不犹豫地抓着木板将那铁钉拔了出来。血,从血眼里渗出来。她顺手就用木板按住了那血眼。

雪地上一片血迹,在变大,变黑。

一对恋人的血流在这块土地上。枪炮声中的血,和平年代的血。同辈人的血,洒在了两个时代!

太阳出来了。阳光中闪烁着稀疏零碎的雪片,如玉似银的粉末……雪落下来,立刻再次被血染红,变黑。她随手拣起一个罐头盒,将那红雪结结实实地塞了一盒子。

她咬着牙,忍着脚痛。还是那个兵扶她回到了招待所。罐头盒就放在窗台上,当天就化了一盒清亮亮的水。那么清,那么亮。谁都不相信那是红雪化的。她说:“我的血没有白流,它送了我一眼清泉!我从这泉里看到他了,我老了,他还是25岁,那么英俊!”

血泉静静地坐在窗台上,水面上映着蓝天、白云,戴着雪帽的山峰。有一朵云如一个婴孩形状,偎依在蓝天的怀抱里,向人们掬起纯净而安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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