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17年前,我去武警贵州总队采访,总队的新闻干事把我带到遵义桐梓县境内,那里有一个叫“凉风垭”的执勤点。在去往凉风垭的路上,他向我介绍凉风垭的情况,说那里在大娄山深处,非常寂寞。似乎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告诉我,有一个分到凉风垭的新兵,给上级领导写信,说一天也不能在凉风垭待下去了,要求立即调离,这次将跟随我们的车一同离开大娄山。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个刚分到执勤点的新兵,因为艰苦寂寞给上级领导写信,这个新兵……以后还怎么在部队干呀?
我到凉风垭后,采访了这名新兵,他向我讲述了内心的秘密。遗憾的是,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暂且叫他张军吧。
张军结束新兵连生活后,被分到凉风垭哨所。哨所只有20个兵,看守着一条十里长的铁路隧道。隧道是川黔铁路的交通要道,20个兵分两个班,严守着隧道的南口和北口。张军在北口,10个兵住着两间小平房,平房距火车道只有15步,大约10分钟左右,就有一列火车通过隧道。火车通过时,整个平房都颤动起来。房子的砖墙已经震裂了几条缝隙,用水泥抹着。
张军刚到凉风垭那天,就积极要求上哨,班长只淡淡地说:“先休息,休息好才能上哨。”张军从新兵连到凉风垭,坐着越野车在大娄山上转上转下,走了5个小时,他以为班长担心他路上走累了,就说:“我不累,班长,让我替老同志上哨吧!”班长说:“你别急,这不是累不累的问题,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军才知道自己眼下最大的任务,是学会如何在火车的“咣当”声里睡觉。他用棉花塞着耳孔,但仍睡不着,整个晚上就一直睁着眼睛。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实在熬不住了,终于睡过去。班长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对一个老兵说:“明天让他接你的哨吧。”
张军第一次上哨,难免有些激动,心里反复地想着班长和老兵的嘱咐。班长说,哨位就是咱凉风垭的窗口,每列火车上的乘客都通过这个窗口注视着我们。于是,当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后,张军的身子就挺了又挺,想尽量把自己挺成一个“窗口”,准备接受旅客的检阅。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列火车是从他的老家重庆开往广州的,并且火车通过隧道的时候速度放慢。因此,熟悉的乡音一拨又一拨地飘到他的耳朵里,他竟像触电般抖动了一下身子。那是满满的一火车乡音呀!哨位距火车轨道只有5步,他清晰地看到他们的面孔,嗅到了家乡泥土的气息。他的眼神一下子乱了,身子也失去了平衡。
火车通过隧道很久,“隆隆”的声音已经消失,张军还傻愣着盯住隧道口。在一边观察他的班长气愤地走到他面前,问道:“张军,你的身子晃动什么?”
张军忙站直了身子,小声说:“从我们老家开来的火车……”
班长朝火车消失的方向瞅了眼,说:“就你这个熊样,不给老家人丢脸?”
班长走后,张军的脸真的烧热起来,心里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半天。后来,他知道眼前的铁路,北上重庆,南下广州,每天都有一来一往的两火车乡音从他耳边飘过。听到了乡音,他开始想家了。
班长知道张军想家后,并没有批评他,说:“没事的,你慢慢就会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