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年前,我去了北方的一个边防团。在那里居然看不懂了:“90后”的兵怎么是这么“玩”手机呢?团部对门有一家小卖部,我一进门就看见柜台上放着一个大号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足有四五十部手机,还“滴滴”出声。一会儿,我身后进来两个战士,掏出手机往塑料袋里一扔扭身就走了;眨眼间, 又来了两个战士,匆匆掏出手机往塑料袋里一扔,扭身又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战士……如同灌水一般,塑料袋立马鼓起来了,估计可装备一个连吧。
“生意好啊!”我说。老板娘笑而不答。“你这里收手机啊?”“工作组来了!”老板娘扔了一句,“孩子们送手机来了,那就是工作组来了;孩子们把手机拿回去了,那就是工作组走了。三五天的事,免费寄存。”
店里也卖旧手机。靠柜台的地上有一个装苹果的大纸箱子,里面装满了破旧的手机,哪一代的什么型号的都有,脏兮兮的。“破手机也有人买?”“有。 便宜,几块钱、十几块钱一个。”老板娘说。“能用吗?”“谁知道呢。”“这么破的手机买它干吗?”老板娘不语。 我刚抬手,想看看大塑料袋里面的手机,后面又进来人了,老板娘猛的上前一把,抓起塑料袋就放到柜台底下去了。
我回头一看,是纳参谋陪着两个军官进来了。小卖部里顿时安静了,老板娘若无其事地忙她的事情。纳参谋我认识,他买了一打牛皮纸信封,就出去了。
在黑龙江边境上的一个边防团,团部就驻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子的边边上。周围没有住家。团部大门对面就这么一家小卖部,低矮的房子,前屋卖货,后屋住人,老板跑货,老板娘看摊,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这恐怕是团里官兵惟一可直接接触外人的通道吧。
而今再偏远的角落也是信息时代。小卖部门口立着两个“冰冰”代言的手机广告牌,很夸张、迷人的样子:两个“冰冰”手里各举着一个白色塑料板的大牌子,一个写着“高价收购旧手机”;另一个写着“低价出售新手机”,横幅:“免费送货上门,不过夜,手机:……”小卖部里还卖各种手机卡、充值卡、上网卡 及手机配件等,当然,也卖鸡爪子、花生米等方便食品和日杂之类的东西。屋里还摆着两台老式的台式电脑,老板娘自豪地跟我说:“别小瞧我的杂货店,这里连着 大世界,想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网速贼快,您买卡不?”
工作组检查的内容之一是要把战士的手机集中到连部统一保管,连队的战士是不让用手机的,于是,战士们就把手机都交了;于是,工作组完成了任务就乐呵呵地走了;于是,战士们又去小卖部,乐呵呵地把手机都拿回去了——这是老板娘说的。我怎么就看不懂呢?他们怎么这样“玩”手机呢?一部手机,三家一起玩,最后,工作组、战士们、老板娘都乐呵呵的。
工作组走了,我听说,团里决定让纳参谋去边防三连任连长。当时我见到纳参谋,他心情很好,正准备去赴任。纳是满族姓氏,他是满族,“80后”的大学本科生,一入伍就是中尉副连。他没当过战士,只在连队代理过半年排长。我的感觉:他比较单纯,比较听话,心气还挺高。他结婚两年多了,媳妇在沈阳工作,有一个1岁多的儿子。几天后,我就走了。记得,那是2009年的秋天。
2
第二年夏天,我又去了那个边防团。团长说,他们团就属三连那地方最美,在黑龙江的上游,有山有水,空气好,让我去看看。纳连长我也认识。正好团里要给三连送过冬物资,有车去,第二天一早出发。出发前的头天下午,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又来了。”老板娘还认识我。“来看看。”“多待几天呗。”“不了,明天去三连。”“去三连干啥?那地方没手机信号!”“没有信号就能死啊?”我开玩笑。老板娘愣了一下,瞪了我一眼,义正辞言地说:“能疯!纳参谋去了就疯了,不信你去问他。”
纳连长确实有变化,晒黑了,性格也开朗了,说话声音也大了。原来还是一个学生样,现在是一连之长了——连队独立驻防,连长就是“皇上”。他陪我转,看操场、训练设施、菜地、大棚、猪圈等。我不时地掏出手机看看,没信号,一格都没有。最后到了连部,还是没信号。连长主动给我打开保险柜:里面整齐地码着一堆牛皮纸信封,都封着。我拿了一个捏了一下,里面是手机,信封上写着人名和所属班排。“连里统一管理手机,工作组来了要检查。这里没信号,要手机也没用。”连长挺诚恳的样子。“附近没有信号站吗?”“三连的位置太偏了,电信部门觉得投资太大,就这么一个连队,不值。”“最近的居民点离这里有多远?”“30公里左右,那里有,但信号也不好。”“那跟外面怎么联系?”“有军线,也可以打地方线,有线。”我发现连长办公桌上的一堆杂志里有一个 iPad:“这里能上网?”我问。“回团里开会时下载点什么看看。”iPad上还插着卡——这里没信号插卡干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