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程院院士、计算机与网络技术专家、原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校长邬江兴
产业化先驱——“又吃了一只螃蟹”
如果说，04机发明是孤独的，04机产业化更是孤独的。从实验室到市场，从发明到产业化，穿越“瓶颈”已被视为畏途，想的人多做的人少，失败者多成功者少。因此，邬江兴再次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他周围，为科研发明吃“螃蟹”的已大有人在，为成果产业化吃“螃蟹”的还空乏其人。可他吃了，连续吃了。04机走出了图纸，走出了样机，却在市场受阻。前有鬼佬抢占先机的坚硬城池，后有国人对国产货缺乏信心的柔韧壁垒，它只好选择了先走地区县级中小城市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
困窘之中，邬江兴拍拍洛阳电话设备厂厂长柏富栋的肩膀，哈哈一笑：怎么样？先开通10个试验局，试用你生产的04机，你敢不敢？柏厂长也是大手笔，冒险贷款几千万元，在全国一举开通了十几个电话局。结果，试验局一方很高兴，04机就像傻瓜相机，精良便捷，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培训两周就行了，比操作进口机培训时间大大缩短。课题组一方也很高兴，04机的大面积试验，尽早暴露了设计缺点，利于及时修改完善，使产品成熟期大大提前。邬江兴纵横运筹，硬是搅起了一阵“04机旋风”。当时正值中国电话用户爆增之际，性能优越、价格合理的04机迅速挺进大中城市。最红火的时候，十几个安装小组同时北上南下，最快的23个小时就安装开通一个电话局……
04机形成了产业，生产销售累计3000万线，产值超过100亿元。10年来，04机系列安全、稳定运行于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的电话网，并在军队专网、驻外使领馆广泛开通使用，为国家节省外汇上百亿美元。而且，实现了中国大型程控数字交换机首次出口，产品销往俄罗斯、朝鲜、孟加拉、古巴、哥伦比亚、越南、巴基斯坦等国，共创汇数亿美元。1995年～1999年，邬江兴积4年之功，又参与了一次社会组合产业化的重大实验。他认为：什么是能人？能人就是能最大限度整合社会资源的人。超出了军人的常规视野，超出了科学家的常规视野，社会成了一个广阔的实验室，他在尝试更大，尝试最大。这是一次风云际会，也是一场风流云散，总之，第一只螃蟹真正吃出滋味来了。
那个巨龙通信设备（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1995年，邬江兴担任董事长。他探索的一条路子，是靠技术整合国有企业。公司以他所在的国家研究中心为核心，科研成果向14个接产企业进行技术释放，另有8家企业提供配套设备，初步构成了一个产业群。研究中心和企业，结为“研发生产捆绑，经济效益共存”的共同体，前者负责技术开发、指导和中试，后者负责中试和市场开拓推广，并提供研发配套资金。4年里，公司进行了风险投资、项目研发、运行机制等探索，实力位居全国电子百强第29位。研究中心向企业释放工程技术成果近40项，使分布于大连、珠海、上海、北京、郑州的不少接产企业一跃成为利税大户，解决了上万人就业，培训了大批工程技术骨干，也缩短了科研样机向批量产品转化的周期。过去，一些设计立意高、技术跨度大的课题，开发周期长，中间成果多，研发资金往往难以为继。
他们尝试让重大项目“沿途下蛋”，中间成果迅速向实用产品转化，市场收益投入再开发，形成了良性循环。这个经验在“高性能程控数字交换机”项目中应用，取得成果50项、效益27亿元，创汇2535万美元，还自行解决资金缺口近亿元。因此，中央有关领导称之为“创造了我国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成功典范”。
1999年，随着军队停止生产经营，与“巨龙”的岁月俱成往事。胜败乃兵家常事，邬江兴乃一凛凛兵家。他至今肯定当年“巨龙”的功绩：它争取到了极其难得的国家买方信贷，展现了中国政府对民族工业的支持；它使国人对国货恢复了信心；它平抑了物价，打破了鬼佬攫取超额利润的得意算盘；它是中国大型程控交换机产业的尖兵，对实现今天的全国电话装机总容量功不可没……是的，在科研成果产业化的探索中，邬江兴也许不是一位功臣，却是一位先驱。先驱的意义绝不亚于功臣。而且先驱尚且年轻，焉知他的驰骋不能踏出一条通途！
激情斗士——“语不惊人誓不休”
好奇，好斗，科学勇士的这两种禀赋，邬江兴兼而有之。雄辩，是他的最大标志，也是他的唯一嗜好。原国家科技部副部长惠永正欣赏地说：邬江兴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父亲则训诫：你一句话就把人家顶到了南墙上！邬江兴口若悬河，设问、立论、反驳、思辩，一针见血，滔滔不绝，而几乎所有话题都是工作、工作、工作！有天深夜12点多，他加班以后骑车回家属院，遇见学院的政委和院长，聊起了工作设想。
凌晨的马路边，他跨在自行车上，一番宏论两个小时，政委和院长一边一个直站得腰酸腿麻。但也正是这些话语的倾泻冲刷，在同事朋友的眼中，邬江兴透明，纯粹，清澈见底，肝胆相照。邬江兴的话语激流，从来只奔腾于大是大非的理性河床之上，只涌动于政治原则、组织纪律、集体主义的坚固堤岸之中。他不赞成美国电影《第一滴血》中的个人英雄。从小在军队大院当“孩子王”，他就知道玩耍也得有人跟随。16岁参军当工程兵，看到全体将士共同抢救山崖塌方，看到4辆卡车并排开进巨大山洞，他对集体的伟力更是刻骨铭心。
因此，他深深依恋他的团队，紧紧依靠他的团队。他在院士申报答辩中特别强调，所有成绩都是整个团队精诚合作的结果。在这个团队里，成就感是最美的冠冕。邬江兴懂得将军的成就感，他说，一个指挥员，可以允许犯战术错误，却不允许犯战略错误，战略实现是指挥员的最大成就感。邬江兴也懂得士兵的成就感，他说，要让跟着老邬干的这支“国家队”成为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王牌军”，要让跟着老邬干的全体成员人人拥有成就感。成就感只能产生于成就。老邬如同一团熊熊火焰，既无情地烧灼，也仁厚地温暖，推着，赶着，催着，逼着，把年轻人源源送入成就之门。一方面他特别民主。搭建的技术舞台上人人平等，没有专家教授，不分年龄长幼，不看学历高低，唯独崇尚科学真理。
他鼓励大家勇于发表意见，碰撞思想火花，不要怕讲错话。并对新进的硕士博士说，你如果经常不发言，我就认为你没出息。所以形成了一个传统，每当讨论技术方案，大家就吵得一塌糊涂，越吵老邬越高兴。一方面他又特别严厉。大家都知道，严谨果断的老邬，有事话说三遍，然后就不客气，谁若挨训，肯定是话说三遍还没有听。老邬“不太善于使用表扬这个工具”，按照他的逻辑，不批评就是表扬，不批评只说明你称职，表扬才说明你的创造超过了我的预期。因此部下们不敢懈怠，在高温、噪音的室内焊接电子元件，一干就是几个月；经常在条件艰苦的工作间里睡地铺，吃方便面……
他这座时时喷发的火山，又催生了身边一片火山群。年轻人挑起了大梁，如主管上千万元的863计划“核心路由器”项目的博士汪斌强，主管863计划“无线网络控制器”项目的女硕士何红永，主管无线大项目封闭开发的硕士季新生等，都在30多岁就有了重大建树。1996年11月04机首批出口俄罗斯，俄方特邀邬江兴前往考察并指导安装调试。可老邬决定来一场国外大练兵，选派32岁的副总工郭云飞率8人小分队飞赴俄罗斯，临别进行战前动员：“发挥水平，干出漂亮活儿，回来我请你们吃郑州有名的萧记烩面！”8位精干小伙子奋战30天，顺利通过了俄方邮电专家极其严格的入网测试，取得了入网许可证，比其他3家外国公司测试提前了整整3个月，因此引起当地媒体的好评，大幅彩照登上了报纸。老邬闻讯兴奋得一夜没合眼……这个ＩＴ精英群体的许多军人，如果转到地方上，身家都是重量级的，邬江兴的价值就更加难以估量。
然而军人生来为奉献，邬江兴说，物质欲望总有限度，精神却是无限的。我们收获这么多，回馈社会什么？人一辈子活一口气，我活这50年，不会为没给人类做什么事情而羞愧了。这位常常一身便装的将军，日日夜夜泡在同事之中，泡在科研之中，除了维持基本生存的吃饭睡觉，基本上是“一个不回家的人”。可一谈起家庭，他很动情。同样身为军人的妻子陈红星，非常理解他、支持他。他加班加点一连就是半年一年，搬家时5个星期没回家，连家门也找不到了，妻子将所有家事都一个人默默兜着。他们结婚8年才团聚，儿子出生20天他见第一面，1岁多见第二面；后来他天天早上起床儿子已上学走了，晚上回来儿子又睡了；现在儿子去国外读大学电器工程专业，见面更少了。他叹道，当年我的父亲虽然忙，还常常给我讲道理，?晌叶?50岁了，还是稀里糊涂做父亲，我只好对儿子说一句：“你父亲不如我父亲。”……如今，邬江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信息与电子工程学部院士。据悉本次增选以后，中国工程院院士达663人，平均年龄69．6岁，50岁以下的不足20人。这位将军院士还正年轻，他说：“站在山头上，只能俯瞰；站在云端上，才能鸟瞰。”（发布时间：2012年01月12日，来源： 新华军事）
（供稿单位：总参政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