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军长征宣传看我军传播话语权建构

来源:解放军报作者:王龙 方良责任编辑:杜汶纹
2016-08-11 08:07

文至无心方见奇

——从红军长征宣传看我军传播话语权建构

王龙 方良

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毛泽东同志曾精辟地指出:“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正是长征起到了革命宣传队的作用,达到了宣言书的目的和播种机的效果。卓有成效的红军长征宣传,在稳定队伍、争取群众、削弱敌人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亦为二万五千里的浴血征程提供了强大精神动力。

红军与国民党军进行了不见硝烟的“宣传战”,最终以“讲实际、有根据、接地气”的策略和方法取得完胜。红军长征路上的标语口号,尽量从民众的基本需求出发,不讲空话大话,因此能够准确把握劳苦大众的心理。如红军提出“雇工、工人、贫农、苦力、工人分好田,中农土地不够补给,参加红军者优先分好田、上好田!”便直接回应并满足了老百姓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红军的宣传极具现实针对性,国民党提出“协助国军剿匪是民众唯一的出路!”红军就提出“反对军阀刘文辉、杨森抽丁拉夫当兵!”国民党提出“反抗中央就是破坏国家!”红军就针锋相对提出“实行民族自决,番回族有自由管理自己事的自由!”最后的结果,是红军沿途用草纸锅灰、木炭石灰刷写的标语口号,战胜了国民党用飞机漫天投撒的“剿匪”传单。尽管国民党政府动用威逼利诱等手段,在红军长征所经之地,不断对老百姓进行欺骗宣传,但红军依然在筹粮筹款、团结和发动群众等方面,赢得老百姓的理解支持。

红军长征路过四川时,在两军对垒、炮火纷飞的战斗中,红军战士冒着枪林弹雨,用敌军熟悉的曲调,演唱劝降歌谣。其中这首《当白兵苦得很》充分利用四川方言演唱道:“白兵弟兄们呐,大家都来听呐,唱一唱白兵苦得很呐,听我说分明呐。从把营盘进呐,铁枪背上身呐,就像犯人进牢门呐,行动不由身呐……衣服烂巾巾呐,冷热是一身呐,屁股大胯露外面呐,说起羞死人呐。”歌曲道出了白军士兵的痛苦处境和潜在心理,如泣如诉,至情至理,有效削弱了敌军士气。1936年2月9日,红二方面军六军团在占领毕节后,经过广泛深入的宣传动员,一次就扩充红军3000多人。临离开毕节时,“成立了独立一团和独立四团”,一些女学生几次要求跟红军走,因还在继续长征,“只好婉言劝慰,动员她们回去了。”

而最令人叫绝的是,陈云以“廉臣”为笔名写文章为红军做宣传。1936年3月,一篇《随军西行见闻录》在巴黎的中共刊物《全民月刊》上发表。文章以一名被红军俘虏的国民党军医的视角,细致讲述了中共和红军的政治纲领,以及红军长征至四川大量生动的事例,成为向世界介绍宣传长征的重要文献。独特的视角、旁观的立场,使这篇文章具有极强的可读性和公信力,巧妙建构起红军领袖的正面形象。陈云在描述主人公为毛泽东、朱德治病时写道:“毛泽东似乎一介书生,常衣灰布学生装,暇时手执唐诗,极善辞令。我为之诊病,招待极谦。朱德则一望而知为武人,年将五十,身衣灰布军装,虽患疟疾,但仍力疾办公,状甚忙碌,我入室诊病时,仍在执笔批阅军报。见到我,方搁笔。人亦和气,且言谈间毫无傲慢。”陈云在国外为长征所作的这次宣传,独辟蹊径,四两千斤,栩栩如生,亲切可信,堪称典范。

红军长征宣传的这些成功经验,至今仍然值得我们借鉴。如何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做好宣传工作,就要求我们像红军长征时期的宣传一样尊重受众的接受心理,回归到真诚真实的对话态度上。特别是在当今全媒体时代,叙事的“音调”至关重要,平等真诚的态度是首要的。《新中国对外宣传史》一书讲了一个很好的例子:1960年5月,毛泽东接见了一批来自拉美的国际友人。会后外交部新闻司副司长熊向晖起草了一篇新闻稿,其中有一句话:“他们(指来访的拉美朋友)热情地称赞中国人民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所取得的伟大成就。”毛泽东将这句话改为:“他们热情地称赞中国人民在自己的工作中所取得的成就。”熊向晖对此感到不解,“中国人民在毛主席领导下所取得的伟大成就”是拉美朋友的原话,也完全符合事实,他不理解为何要那样改动?毛泽东耐心对他说,人家那样讲,我们不能那样写。这些年我们不能说没有成绩,但“一穷二白”的面貌还没有改变,有什么伟大呀!再说,为什么一定要说毛泽东的领导呢?没有毛泽东的领导,中国人民就取不得成就了?这是唯心史观,不是唯物史观。

公安部前新闻发言人武和平在《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书里提到,2001年1月,中国申办奥运的安保报告被退回,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这份报告字斟句酌,几易其稿,怎么还被退回?后来他们终于明白,问题出在翻译环节上。后来修改时大胆摒弃刻板生硬的表述,使用国际通行的英语表达方式,不但顺利通过国际奥委会审核,还赢得高度赞许。但原则内容,却丝毫未变。试举几例:“中国是一个安全的国家”改为“中国是一个安全水平很高的国家”,“北京是一座安全的城市”改为“北京是全世界比较安全的城市之一”,“我将以下三点向大家展示”改为“我将与各位朋友们分享以下三点”……这次国际传播如何成功实现“逆袭”?武和平先生深有感触地评论道:“陈述者能够针对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理念信仰的人讲述中国故事,并且善于将信息变成新闻,将新闻变成故事,将国家形象人格化,将政治价值转换为新闻价值,将居高临下的宣传角度转化为平视交流。”

一切传播工作的最终目标,不外乎让对方接受自己传达的信息,争取更多的同情、理解和支持。传播工作体现的软实力不是卡拉OK,自弹自唱,自娱自乐,而是同频共振,应者如云。不仅需要你讲的道理站得住脚,更要人家乐于接受你这个道理,进而心悦诚服。传播是一种“只有新嘴唇,没有老故事”的事业,顺应人情物理、更讲策略方法的思维和语气,会让传播效果事半功倍、近悦远来。如今,要顺应互联网发展大势,适应分众化、差异化传播趋势,就要把“宣传”的目标演绎为适合“传播”的内容。2015年,针对网上出现的一些质疑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事迹的声音,《北京青年报》刊发了一篇1300字的短文《再怎么争吵,邱少云都没有理由受辱》,就显得很有说服力和感染力,既坚定地阐述了“再激烈的立场之争,也不应该成为解构英雄、模糊历史的理由”,也循循善诱地引导读者在承认立场差距的同时,应该建立对尊重民族英雄的起码共识;同时还针对如何完善历史解释权,针对该由谁来讲述英雄的故事、讲述哪些英雄的故事、如何讲好英雄的故事指出了进一步反思的方向。

一篇短文却包含了如此丰富深刻的信息,既回击了极少数人对英雄居心叵测的抹黑攻击,又在不同社会意见的沟壑之上架起了有效沟通的桥梁,真正做到了“供需对接”,达到了“成风化人、凝心聚力”的目标。

近日,军队相关部门召开会议,专题研究部署如何推进军队网络舆论工作创新发展,笔者深感这是一项极其重要的举措。世界上不同意识形态的软实力,首先体现在诠释力、传播力和渗透力。在这一点上,西方人的紧迫感和危机感极强。早在2004年就提出“软实力”课题的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将“讲故事的能力”看作21世纪衡量一国国力的重要标准。他说:“除了军事硬实力外,我们还需要运用旨在赢取人心的软实力——一种以价值观和文化来吸引他人的能力。”

当下的舆论生态和传播格局已经发生了深刻变革,全媒体时代的舆论传播从理念、内容到机制、手段都在剧烈嬗变,如果我们还一味胶柱鼓瑟,刻舟求剑,如桃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既无法赢得受众,亦将输给复杂现实。今天,我军传播话语权的建构过程,就是传播者和接受者互相影响、互相塑造的过程。全媒体时代要求我们的传播思维必须加快“升级换代”,学会更具说服力的表达技巧和传播创意,建构更具辐射性的话语公信力。

古人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现在我们更多了解的是自己的心,而不是别人的心。其实,要讲清楚“我是谁”,先得了解“你是谁”,以便“供需对接”。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于教育灌输式的宣传思维,很少下工夫去研究“交流学”“叙事学”,到底怎么样去讲人家才喜欢,怎么讲听众会反感甚至根本不听?前不久不幸辞世的外交家吴建民先生就说过,经常有人请他教授国际交流中的“绝技高招”,这其实是本末倒置。倘若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甚了解,无论传播技巧如何高明先进,宣传工作也一定会失败的——这就是“术”与“道”的分别。

当前,要突破对宣传功能碎片化、功利化的理解,就要防止从概念到概念的传播方法;要真正提高我军舆论宣传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就要从整体思维上适应日新月异的社会语境,把握新特点、寻求新路径、总结新经验。只有建立起与时俱进的话语体系和文化自觉,用更雄阔生动的语言讲述军旅故事,以巨笔微雕的心态塑造中国形象,才能建构起军队更加具有权威性和影响力的传播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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