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蓝色的爱蓝色的情
护航编队前方护航有组织,后方家庭也有组织。
打开手机微信,点开由潍坊舰家属组建的微信群“我们的幸福是蓝色”,一百余位军嫂正在里面七嘴八舌、畅快淋漓地聊着老公、聊着孩子、聊着美食。在这里既分享开心快乐,也分担不快苦痛,这里既是集群策群力的“议事堂”,也是解决家庭困难的“百事通”。军嫂们每月组织不同主题的聚会活动,不管认识熟悉,还是未曾谋面,有了这个姐妹群,一个人的快乐放大百倍,一个人的忧伤化零为百分之一。一个人的困难能有上百人帮,丈夫护航的日子,妻子不再孤单守候,而是变得充实而快乐。
刘向华,潍坊舰政委范冠卿的爱人,“我们的爱是蓝色”微信群群主。刘群主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多点,有着典型山东姑娘的圆脸庞,一双眼睛大大圆圆的,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着,不笑时,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坚定和执着劲儿。
在军嫂群里,刘向华是大家的“政委”和主心骨,谁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愿意向她倾诉,她都能耐心地把事情入理入情地讲通讲透,让军嫂们心服口服。“我们家老范临出海时交代我,要把军嫂们的工作做好,我就想舰上的军嫂天南地北住在哪里的都有,不如在微信上建个群,大家可以有个及时交流的平台。”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百余位军嫂的微信群别提多热闹了,特别是80后、90后的军嫂或准军嫂们喜欢变着样儿搜罗好吃好玩的,每周在群里张罗着聚会,要不就聊家庭琐事和老公们的奇闻趣事。不过,军嫂们最关心的还是老公在海上的生活,但,这又是她们最不敢在群里讨论的话题。大家似乎形成了默契,生怕讨论部队里的事会泄密,只有新闻广泛报道后,才纷纷转发相关链接,通过新闻追踪爱人最新的位置和动向。“各大网站、媒体的消息我们都是一个不落地第一时间转发,群里简直成了海军护航编队新闻发布中心,有了这些及时的信息,缓解了军嫂们对老公的牵挂和担心。”刘向华感慨地说道。
说起护航编队赴也门撤离中外公民的事,刘向华说那段时间有一件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事,那就是军嫂裴洪翠家发生的那件生死大事。
“叭”的一声脆响,烧纸的瓦盆被摔得粉身碎骨、火星四溅,震耳的鼓乐声随之喧天而起。摔盆的要么是死者长子,要么是长孙,曲阜尼山镇小湖村的乡亲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子给死者摔阴阳盆,围拢在周围窃窃私语着。裴洪翠顾不得理会旁人,感觉浑身的劲儿都被刚才那一摔耗尽了。3岁的儿子飞飞惊慌失措地拽了拽她的孝衣。裴洪翠望着飞飞定了定神,蹲下身,用脸轻轻蹭了蹭那惨白的小脸蛋,一把抱起儿子,想到自己是在替老公高祥尽孝,便坚定地迈着大步紧跟着出殡队伍向坟地走去。
2015年3月的一天,裴洪翠在医院陪床时,无意中看到电视里播放着中国海军第十九批护航编队停止护航的消息,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别是出啥意外了,赶紧拿出手机,点开“我们的爱是蓝色”潍坊舰军嫂微信群,早已有姐妹把这条链接发上去了。平时在护航家属群里,大家很少聊老公工作上的事,只是新闻上播了才会转发相关链接。这几天似乎有些异样,大概是军嫂们都感到事态严重,凭着多年被老公培养出的敏感性,裴洪翠觉得这是遇到比护航更重要的任务了。
公公连续几声咳嗽把裴洪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紧放下手机,轻轻搀扶起浑身绵软的老人,连续手术,让这位食管癌晚期患者的身体越来越衰弱。“翠,咱要不要给高祥去个电话?”还不知病情的婆婆在病床旁担心地轻声问道。裴洪翠心头一悸,回想刚才大夫说起下午手术有风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向高祥交代?可转念一想,高祥现在在什么位置,电话能不能打通,都是未知数,更何况让他知道帮不上忙不说,还会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一边是生命垂危的老人,一边是出海在外的家中独子,裴洪翠真有些左右为难了,在病房里转了三圈也没想出好办法。干脆给潍坊舰政委的爱人刘向华打电话和她拉一拉。刘向华回忆说:“春节期间看望老人时,他身体恢复得不错,没想到病情会恶化那么快,我一听心里也有些慌了,马上就给老公范冠卿打电话,可怎么打也打不通,他们肯定在海上了。”
此时此刻,潍坊舰正向也门荷台达港高速航行,副机电长高祥已是十几个小时没合眼,和机电部门的兄弟们坚守在主机旁,大家都铆足了一股劲儿,为了455名中外公民的人身安全,为了确保潍坊舰安全顺利抵达荷台达!机电长付书强走过来拍拍高祥的肩说:“该我值班了,你快去眯会儿吧,看你这眼睛都快成熊猫眼了。”高祥是被机电长推搡着赶回了舱室,头刚一沾枕头就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父亲长久地凝望着他,像是要永远地印到心里,那双长满厚茧的粗糙双手轻轻拂着他的脸,很久很久,直到高祥醒来依稀还能感觉得到。
第二次手术比想象的要成功,裴洪翠算是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术后护理对于患者家人来说格外重要。裴洪翠谢绝了军嫂们要求轮流陪护的好意,又催促着婆婆赶紧回家休息,当晚由于术后反应大,呕吐物随时会从公公嘴里喷出,甚至喷溅到裴洪翠脸上、身上,她顾不上清洗自己,先给公公擦脸擦身,处理干净呕吐物,折腾到了凌晨两三点,老人家才算是安安静静合眼休息。裴洪翠蜷缩在公公身边本想眯会儿,没承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深蓝色大海中一艘军舰正缓缓向她驶来,她身穿最喜爱的那件白色连衣纱裙,兴奋地向着军舰挥舞双手,可军舰忽然调转航向渐行渐远。梦醒了,裴洪翠发现自己泪洇湿了洁白的床单。
儿女尽孝也许有千万种方式,但唯有军人妻子的孝最深沉最无私。直到老人生命的最后,裴洪翠都没有让公公受一点苦,他的病床永远最干净,他的身边时常有孙儿的欢笑,他的面前永远有利于恢复的可口饭菜。裴洪翠总觉得,高祥出海远航,作为军人的妻子更要替他尽好孝,既要尽儿媳对公公的孝,更要尽儿子对父亲的孝。
4月1日早上,裴洪翠正在给公公铺床,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出了潍坊舰成功解救455名中外公民的消息,成为单批次解救中外公民最多的一次,裴洪翠忍住激动的热泪,赶紧俯身贴在公公耳边讲,是高祥他们军舰去救人了,公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后的几天,全家人在病房内锁定新闻频道,中国海军第十九批护航编队多次成功解救中外公民的消息不断滚动播出。每每看到中国海军军人,公公都会笑得阳光灿烂,仿佛看到了儿子高祥。裴洪翠看在眼里,转回头默默地流下热泪,这热泪里包含着对爱人的思念,更是对老人爱子之情的深深体会。高祥父亲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是:我走了,请不要告诉高祥,不要打扰他,他在为国尽忠。
四天后,中国海军第十九批护航编队恢复了护航行动,这一天,高祥的父亲平静地离开了人间。全家人按照习俗和老人意愿,当天从青岛赶回了曲阜小湖村。初春的鲁西南萧瑟而阴冷,加上出殡当天浓云密布,远近的农田铅灰般沉寂,更显凄惶。出殡的队伍中,飞飞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望着满天飘飞的白色纸钱,听着震耳欲聋的乐声和哭灵声,泪珠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几次想流下来,可他都坚强地没让眼泪滴落。但当看到爷爷下葬时,飞飞终于忍不住,“哗”的一声哭了起来。裴洪翠赶紧抱起飞飞走到一边,边哄边对他说:“爷爷太累要睡觉了,他要去天堂好好休息了。”飞飞赶紧止住哭声说:“那爷爷还会回来看我吗?爷爷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们?他在天堂能给我打电话吗?”裴洪翠听到这里,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悲,泪如雨下。
7月10日,第十九批护航编队官兵载誉凯旋,返回青岛某军港码头。未等休整,高祥连夜就返回了老家曲阜,第二天正赶上了父亲的百天坟。坐在父亲的坟茔前,高祥为父亲带去了护航时用矿泉水瓶子装的不同海域的海水。默默无言相对饮,仿佛一切的思念、悲伤和遗憾都浸在了清冽的“酒”中。
一钩月牙弯在远方的山脊上。裴洪翠哄睡飞飞正想去院子里洗衣服,高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扭转身进了屋,裴洪翠也跟着走了进去,人还没站稳,高祥猛回过身一把抱住媳妇,嚎啕大哭了起来。裴洪翠理解高祥,白天在父亲的坟茔前,他有千言万语想对父亲说,可就是吐露不出来,只能憋闷在心里,唯有到了晚上,才一股脑儿向裴洪翠倾诉而出。
这一晚,月亮无眠,星星无眠,直到小湖村迎来和煦的晨曦和一轮崭新的太阳,这对夫妻仍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漂洋过海来看你》是军嫂们最喜爱的一首歌,经常有军嫂把自己唱的这首歌分享到群里或朋友圈。聚会唱歌时,这首歌更是堪称金曲,大家必定要集体唱一回才过瘾,唱着唱着就失声跑调了,唱着唱着笑容变成了哭泣,唱着唱着泪水涟涟止不住地流,唱着唱着姐妹们抱在了一起,心中压抑着的无尽思念与牵挂,无人可诉的辛劳与心事,都随着深情而高亢的歌声飘飞到了遥远的亚丁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