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莫大于“有所恃”
■邓佑标
有句话叫“有恃无恐”，意为有所倚仗而毫不畏惧、毫无顾忌。事实上，有恃者不仅“有恐”，还会栽大的跟头。
《阅微草堂笔记》里的一位浙僧，“立志精进，誓愿艰苦，胁未尝至席”。窥户艳女对他百般诱惑：“请容我一近，如果大师能做到真空不染，那么你的修行就能成功了。”这位僧人自揣道力足以胜魔，便坦然许之。孰料，偎依抚摩，竟毁戒体。
有恃之人，往往自视甚高，错误地高估自己的能力。浙僧之“毁戒体”，便是如此。纪晓岚点评：“此僧中于一激，遂开门揖盗。天下自恃可为，遂为人所不敢为，卒至溃败决裂者，皆此僧也哉！”
南宋文学家洪迈善察古事，他在《容斋随笔》里感慨：“自古威名之将，立盖世之勋，而晚谬不克终者，多失于恃功矜能而轻敌也。”这番话，一掴一掌印、一鞭一道血，透彻极了。
关羽斩颜良、诛文丑于万众之中，极其勇猛。襄樊之战攻打曹仁，于禁率军救援，结果“七军皆没”，此时的关羽威震华夏，曹操甚至都考虑“徙许都以避其锐”。然而，他好勇而无谋，不悟吕蒙、陆逊之诈，最终父子成擒、以败大事。这是恃勇而无恐。
吕布所仰仗者，一是赤兔宝马，一是方天画戟。他动不动就说：“吾有画戟、赤兔马，有何惧哉！”可是在白门楼，他的赤兔马和方天画戟相继被盗走，他本人也因失去坐骑和武器而被捕，被曹操捕获缢死。这是恃器而无恐。
马谡把兵书上的“凭高视下，势如破竹”奉为教条，认为只要将兵马“置之死地”，就自然可以“而后生”。结果，他将兵马“置之绝地”，落得个几乎全军覆没。街亭失守，致使魏军长驱直入，蜀军全线撤退，一出祁山的努力付之东流。这是恃书而无恐。
清朝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战功赫赫，曾配合各军平定西藏乱事，率兵平息青海罗卜藏丹津，得到朝廷特殊宠遇。但是他倚功造过、骄纵跋扈，贪敛财富、结党营私，平日里趾高气扬、气势凌人，“异己者摈斥，趋附者荐拔”，最终被削官夺爵，赐自尽。这是恃功而无恐。
盖天下大患，莫大于有所恃。有所恃，就会产生无所不能的错觉，从而经危蹈险，高空之中“走钢丝”。恃财者终以财败，恃势者终以势败，恃智者终以智败，恃力者终以力败，这样的教训不胜枚举。
自恃者，虽安而得危；不自恃者，虽危而得安。明朝的李贤位极三孤，可谓如履薄冰。他在家中挂了一块匾，匾题“临深”，以此提醒自己不可挟权挟贵、怙宠怙侈。李贤不治田宅、不蓄女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恤民生、进贤才、抑佞幸、正风纪上，“见者如沐春风”。
孔子说，“持满有道”。持满之道用来克服“自恃”，同样管用。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盖天下，守之以让；勇力震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要而言之，心中须有“畏”，不做无知的狂徒。
“有所畏”强过“有所恃”。有所畏的人，不敢触碰红线、不会越过底线，坚守正道、襟怀坦白，堂堂正正、清清爽爽。正如明朝的方孝孺所说：“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规，行有所止，偶有逾矩，亦不出大格。”
清朝的田松岩买了一根手杖，题诗在上：“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因恃尔心无虑，便向崎岖步不平。”意为：花前月下你伴我走，平坦之处也可防止摔倒，我岂敢因为有你就心无顾虑，故意涉足崎岖不平之地呢？这首诗很有趣，也发人深省，那些“有所恃”的人或可从中得到一些教益。
（《解放军报》2016年06月01日 06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