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防部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地位、作用、影响力以及活跃程度上呈现快速上升趋势，为应对这种变化带来的挑战，需要深入理解网络战略背后的指导思想和原则。
如何有效应对来自网络空间的安全威胁，如何在全球网络空间持续嵌入国际体系的大背景下构建有效的行为模式，如何充分利用网络空间拓展国家利益，这是所有国家在网络时代都必须回应的关切国家利益的重大问题。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通过不断出台的系列战略文件，向全球清晰地展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也持续地在行为模式上有所突破。
从战略和政策制定的模式上看，美国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官僚机构多元竞争的国家。在遵循国家宏观战略目标的前提下，不同职能部门从自身利益和诉求出发，提出各种竞争性的方案，试图影响整个美国的战略、政策以及行动方向。2010年以来，在网络安全战略的制定和实施中，美国国务院、商务部、国防部、国土安全部、司法部等部门，都处于比较积极和活跃的状态。在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时期，国务院以“互联网自由”和“网络外交”为核心，一度统御着美国网络安全领域的战略与行动；商务部侧重在技术标准、跨境数据流动和电子商务领域发挥自身的影响；国土安全部重点关注基础设施安全和防御；司法部侧重打击网络犯罪，包括防御来自其他国家政府支持的黑客袭击；国防部则通过组建网军司令部的方式，来整合协调美军网络战的行动能力和资源。
随着美国战略决策层日趋关注网络空间安全与美国国家安全的密切关系，以及网络安全议题重要性的提高和资源投入力度的加大，美国国防部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地位、作用、影响力以及活跃程度也呈现快速上升趋势：2011年5月，美国国防部制定了《国防部网络空间行动战略》；2015年4月，美国国防部通过了《国防部网络战略》。每一份战略都在持续指导五年内美国网络安全领域的战略认知和重要行动。
从内容上看，2015年4月通过的《国防部网络战略》文件明确提出了自己的任务和目标：
首先，网络战略要实现的主要目标是网络安全，而这个目标必须通过国防部和其他政府部门、公司以及国际伙伴的协作才能有效实现。为此，必须构建有效的信息共享和一体化协调机制，以及对最佳实践案例的研究机制，并在合作伙伴之间构建有效的从教训中汲取经验的机制，进而实现对危机管理的共享。在此过程中，国防部必须有效建立通向私营公司的桥梁，并和美国的海外盟友与伙伴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其次，网络战略明确了国防部的主要任务，包括保障美国国防部的内部网络安全，保障美国本土及海外国家利益免受那些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网络袭击。作为国防部传统安全思维模式的重要体现，网络战略文件特别指出了“竞争性接入网络”的问题，即美国国防部必须具备在接入全球网络的渠道被摧毁的极端情况下，能够采取有效行动，恢复网络接入的能力。
第三，美国国防部需要具备与军事行动和作战计划相匹配的一体化网络行动能力。通过网络行动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构想，被明确写入网络战略之中。这意味着美国网军司令部能够攻击并切断主要对手的军事网络基础设施，并与美国其他政府部门合作，实现威慑或击败其他领域的战略威胁的目标。
这份战略文件的最重要特色就是“跨界”，即跨越军民两分的界限。一般认为，冷战结束以后，受制于冷战时期的传统实践，以及美国国内自由主义等理念的制约，美国政府，尤其是美国军方，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基本实践有比较显著的“军民两分”特色，对民用网络空间的关键资源和基础设施保障，基本上处于司法机构、安全机构、情报机构的业务范围，并且美国国防部较少用军事力量介入民用关键基础设施。以对网络关键基础设施的攻击来实现危机管理和不战而屈人之兵，则更多停留在具体的情报安全机构的秘密行动实践，停留在国防部内部机密报告，停留在假想的作战场景，而较少出现在公开战略文件之中。但从这份战略文件的内容来看，这种区分正在被打破，由此所带来的后果，不仅是美国国防部的军事力量大规模涌入，而且还无法避免国防部对美国国家网络安全战略实践的主导。
在跨越“军-民”分界的同时，网络战略文件也进一步强化了威慑地位和作用，明确指出要通过国防部科学理事会有关网络威慑的任务力量、美国网军司令部、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以及美国国防部部长办公室等机构的协调运作，评估国防部对特定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的网络威慑能力。施加威慑的对象，是那些能够对美国造成严重后果的网络攻击，包括造成人员伤亡、财产严重损毁，以及对美国外交和经济政策利益构成严重影响的行为。
因为跨越“军民两分”的界限，所以这份战略高度呼应参谋长联席会议正在研究的“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概念，美国军方所拥有的资源和能力，将更加自如地在外空、海洋、网络空间等美军认定的行动作战领域内自由活动。被美国认定为是这些领域内的攻击方，或者潜在攻击方的国家、行为体，或者是被认定为威胁、限制美国在这些领域内行动自由的行为体，亦或者是被认为是美国主要战略竞争对手的行为体，将面临来自美国国防部的行动。
由此带来的后果之一，是大国间的战略稳定可能再度面临严峻挑战。因此，如何应对这种挑战，需要继续深入理解网络战略背后的指导思想和原则。
（沈逸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