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思丨爷爷肩头上的沧桑弹痕,是我的独家记忆

来源:中国军网作者:刘礼鹏责任编辑:张硕
2018-04-03 10:05

爷爷肩头上的沧桑弹痕,是我的独家记忆

■文/刘礼鹏

爷爷生前珍藏的抗美援朝纪念章。

66年前,那颗铜黄色的弹头,从“联合国军”的枪口滑出,命中那冲锋中的肩头。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洗礼,终究抹不掉它深深的印痕。斗转星移,如今,我扛起了那受伤的肩头曾经担负的使命与担当。

往事随风而逝,蓦然回首,儿时的“座椅”扛着鲜红的肩章,走进我的世界。

小时候,我常坐在爷爷肩头,年过七十的他,仍健步如飞。土地里、稻田中、山坡上,爷爷的背影随处可见,或是肩扛一把锄头,或是挑一担箩筐,亦或是肩头坐着一个娃。走过村里时,一路上好多人总会和他问好,“主任,又带孙子走走啊,到我家呷口好茶!”“带孙子来赶集啊,有空去我家坐坐……”虽然爷爷是村主任,但我可以从那淳朴的问候中,感觉到来自他们内心的尊敬!

爷爷经常会坐在田地里或是亲手栽培的油茶高坡上,给我讲他的故事——那场发生在上甘岭的惊心动魄的战役,让我记忆尤为深刻。

那年,爷爷所在部队接到上级命令后,机动到离上甘岭8公里左右的地方隐蔽待命。一个又一个的梯队不断往前推进,等了近3个小时。那时山头已经争抢了12个小时,在漫长的等待中,没有任何的队伍返回,听到的只有连天的炮火声,呼啸而过的飞机轰鸣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终于等来上级安排渗透任务的命令,他们实施分队步兵突击。经过30分钟的奔波,到达已经被炮火削平的阵地前沿。爷爷和战友们相互约定,若谁能回来,就把写好的家书和留好的头发寄回家乡……当时,作为家里的长子,爷爷脑海里闪现母亲劳累的身影和弟弟妹妹的欢笑模样,几个熟悉的瞬间猛然向他袭来,可这时敌人离山脚只有一公里。“父亲就是在战场上和鬼子生死搏斗中牺牲的。来到这里,我只能选择往前冲,只要胜利,就算死也要拉几个洋鬼子。否则国破,家就不会有了!”最后的五百米,他们绕过山脚,借着密集的炮火队对敌人进行侧翼突击时,遇上了美军的潜伏小分队。他带领排里的兄弟,消灭了敌方大部分有生力量,往前跃进。突然,一阵向后的冲击力将他推翻,肩膀传来剧疼,他努力支撑着眼皮,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最终还是倒下了……讲到最后一幕,爷爷的眼眶已经湿润,默默无言,他的目光始终朝东北方向望着……

入伍前与爷爷的合影。

就在我刚刚踏入军营不久,那佝偻的身影,放下肩头光滑的锄头,转身,步入记忆天空的云端。

二〇一二年,年满十八岁,我和家里说,我要去军营。从小我就向往军营那一抹绿,想要去感受爷爷肩头的肩章和手中被磨得发亮的钢枪的重量。爷爷得知后,皱了一下眉头,冲我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烟,转身走进厢房。年底顺利入伍,走之前和爷爷道别,他依旧没有说话。没想到,这却成了我们爷孙俩的永别!

二〇一二年年底,腊月二十八。阎王无声的刀锋划过我的胸膛,扭曲的空气,足以让我窒息。撑起家族那片天的男人,悄悄地离去,不再回头!

接到来自家里白事的消息,我一直不敢相信,让家人逐个接电话,结果却还是一样。当听到奶奶虚弱的声音时,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我还是不愿相信。我只觉得这像一场梦,我好想醒来,可又挣扎不开。爸爸告诉我不要有回家的念头,要遵守纪律,于是我拼命地训练想要暂时忘掉这残酷的现实。时间渐渐抹掉我反抗事实的挣扎,但却抹不掉心中那道“刀痕”。

二〇一四年八月,在去军校读书的前两天,我回到了家乡。期盼、彷徨、害怕,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我必须得回家一趟。拖着沉重的脚步,我默默地来到爷爷的坟前,距离他的离开已经过去两年,但在爷爷的肩头留下的儿时记忆依旧那么清晰,我泪流满面。

后来我得知,他是看了我入伍后寄回家的信件和照片之后,自己整理完东西和着装仪容,躺在床上微笑着安详睡去的,没有留下任何话语,那肩头上的鲜红肩章与沧桑弹痕,成了我的独家记忆。

无声地接过他肩头的肩章与钢枪,才知道,肩章为什么会那么重,钢枪为什么那么亮。一家之长的责任、一名匹夫的义务、一个抗战老兵的使命担当,若有若无地,都在那佝偻却伟岸的肩膀上,留下历史的沧桑与血色荣光。他用宽厚的肩膀撑起我成长的天空,他用实际行动给我做了出色的榜样。

每当清明时节,我都会许久地望着家的方向,想念儿时坐在爷爷的肩头,听他讲一名老兵的故事……

(作者系陆军步兵学院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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