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人物:作者和向导索仁达吉 合成:张 宇
登上垭口
天空突降雨夹雪
当我们行进到海拔4000多米的坡地时,突然眼前一亮,前方出现洁白晶莹的雪岭。它绵延跌宕,云雾缭绕,离我们那么远又那么近。
翻过陡坡,沿悬崖边的羊肠小道前行。我反复默诵老红军的叮嘱,一瘸一拐跟上队友的步伐:“能走就走不停步,千万千万不停步。”左侧,山势陡峭;右侧,是无底深谷。我愈发头晕眼花,开始腿软、呕吐。慈祥的孙大爷见状,急得老泪纵横,拿出氧气瓶让我吸氧。谭雄四处搜集枯树枝,不顾手指被划破流血,点燃篝火,为我取暖。
队友叫我原地休息,不要继续上行。可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我苦苦相求:“让我去吧,我爬也要爬上去祭奠红军烈士!”
“还是让她再试一试吧!”看我坚持,孙大爷转而为我说情。
山峦托着我们一步步向上。“坚持!向前走!”我咬牙支撑,心想,与昔日红军先辈的跋涉相比,我们今日的行走微不足道。
下午两点多,我们终于到达雅克夏雪山垭口海拔4392米的红军烈士墓旁。一路上,我们耗时6个小时,和预期差不多。而我又陷入半昏迷状态,吸入第3瓶氧气后,略有好转。
关于雅克夏雪山红军烈士墓,红原县党史研究室主任赠送给我的《红原县志》中有所介绍:1952年7月,前往黑水剿匪的解放军某部翻越垭口时,发现12具排列整齐的遗骨,头北脚南,间距相等,旁边有皮带环、铜扣之类的军用品。据记载,国民党军队从未上过此山,只有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至1936年数度经过。红30军老战士唐成海,曾3次翻越此山。他判断12名战士是红军一个建制班,夜晚宿营,因劳累、低温或缺氧而亡。红原县政府后来就地掩埋遗骨,立碑建起这座海拔最高的红军烈士墓。
望着墓碑,一阵悲凉从心中涌起,一直蔓延到我的双眼。
在孙大爷和谭雄的搀扶下,我硬撑着站起来,拔去枯草,点燃香烛,轻抚冰冷的墓碑,声泪俱下:“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名字,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红军!今天,你们幸存战友的女儿和队友来看你们了……”队友洒酒一圈,集体三鞠躬。周围一片肃穆,同行的年轻女教师,也默默拭泪。
就在此刻,晴朗的天空竟突降雨夹雪。清亮、晶莹的雨雪,纷扬飘洒,浸润着我的脸,也浸润着我的心。
我是历史教师,我想起一位来自四川的学生曾问我:“老师,我一直有一个疑惑。爷爷说,我们家附近的雪山里住着许多红军,他们和我们一样地生活着,只是他们住在雪山里不能出来,是真的吗?”“那是爷爷和当地的人们怀念红军的凄美传说吧。”
立于墓前,我给那位学生发短信:“我们正在看望生活在雪山里的红军。”
学生回复:“想念红军,祝福他们安康!”
我叩首转告,祝福英烈安康!
烈士墓旁的垭口,是此行的最高点,定位仪显示:海拔4459.5米。我们将重走长征路的队旗,展开于雪山之巅。
下山颠簸
如同穿越时空
雨雪交加。
下山,很难从陡峭的来路返回,只能沿坡度较为平缓的南坡马塘河走山谷。到处是密密的灌木丛和森林,地上有不少野兽踩出的脚印,有几次顺着一个方向走到头,却是断崖。
孙大爷牵着那匹名叫“梅隆”(藏语:花脸)的马,用一根小树枝拨开荆棘走在前面,马背上驮着瘫软的我,谭雄和年轻教师在两侧相扶。我难受至极,一分一秒地咬牙坚持着,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如果没有蔡局长和战友的关心照顾,我是不可能走完长征路的。”我也深切感受到,如果没有大家的关心照顾,我也不可能翻越雪山。
雪珠随风打在脸上,丝丝冰凉。大家浑身湿透,在泥泞不堪、没有路的路上走着。不知何时,年轻教师哼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曲:“雪皑皑,夜茫茫,高原寒,炊断粮……”
两位队友牵着另一匹马,不知何时掉队了,任凭我们怎样呼唤,也无回应。原来,他俩沿马塘河下行时迷路,几次翻倒在急流中,拽住马缰绳才站起身来。庆幸的是,几小时后,他俩平安与我们会合。
一行人颠簸着,哆哆嗦嗦、跌跌撞撞,终于赶在天黑之际走到山脚下。我们惊异地发现,山下竟没有下过雨雪,而我们身上湿漉漉的寒意未消,如同穿越时空、历经洗礼。
我被立即送往70公里外的马尔康州医院重症监护室……经过治疗,医生放行。我与队友沿着红军的足迹,继续北上。
雅克夏雪山,从此化作我心中永恒的丰碑。
作者简介:邓玉平,红军后代,上海市退休教师,自2004年起先后12次重走各条长征路,拜访250余位老红军,作长征讲座170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