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血液意味着大买卖”——起底美国血液产业利益链逻辑
新华社记者宋盈 许缘 邓仙来
生活在美墨边境城市雷诺萨的墨西哥人卡琳娜·坎图面色略显苍白，她前不久刚去美国出售自己的血浆。
“（美国的）血浆中心在社交平台上投放大量广告，一些人被高额回报吸引，另一些则经人推荐而来。”坎图告诉新华社记者，墨西哥卖血者告诉美方边境工作人员自己是来卖血浆的，他们便会放行。
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供应的血浆占全球使用量的约70%，而美国人口占全球人口之比还不到5%。2023年，美国通过出口血液产品赚取了370亿美元，占当年美国商品出口总额的约2%。
令人震惊的数字背后，是大资本唯利是图的身影：美国商业采血机构犹如贪婪的“吸血鬼”，通过各种手段廉价获取学生、移民、囚犯等群体的血液并转卖给制药公司。后者再将血浆制成各种血液制品在世界各地高价出售牟利，其中不少“问题血液”引发血液污染事件，对很多人的健康造成严重危害。
唯利是图、政策漏洞、监管缺失……美国血液产业的种种怪象和乱象正是美国社会治理失能的一个缩影。
允许有偿献血的“少数派”
美国费城居民杰奎琳·沃森获知，她在监狱服刑的儿子需要用钱。于是，手头紧张的她来到一家采血机构进行有偿献血。“我总是因为钱而来这里。”沃森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
英国《卫报》报道说，据不完全估计，每年约有2000万美国人出售自己的血浆，全美有1000多家合法经营的营利性献血机构。这造就了美国庞大的血液产业。“美国是血浆欧佩克。”非营利性献血机构协会“美国血液中心”前负责人吉姆·麦克弗森曾这样形容美国血液产业在世界上的地位。
图为2021年6月14日，在美国纽约州长岛地区的尤宁代尔，献血志愿者在美国纽约血液中心举行的献血活动上献血。新华社发（郭克摄）
美国血液产业之所以在全球一家独大，与其允许有偿献血相关。世界卫生组织1975年就提出，各国血液和血液制品应通过自愿无偿捐献的方式实现自给自足。此后，大多数国家都依据世卫组织的建议来制定和执行血液政策。美国却是例外，它是少数几个至今仍然允许有偿献血的国家之一。
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曾在1978年规定，用于输血的血液或血液制品需明确标记捐献者是有偿还是自愿献血。此后，美国医院基本停止使用有偿献血的血液。但在社会层面，有偿献血并未被禁止，其背后是制药企业利用美国血液管理政策大发横财。
据美国广播公司报道，由于美国的法律法规对大规模采集血浆并无限制，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许多制药公司都从美国获取用于生产药物的血浆。每当全球血浆需求增加时，美国就会出现更多血浆采集机构。
“吸血”目标瞄准低收入群体
2020年，墨西哥人冈萨雷斯在朋友陪伴下前往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的一个采血机构有偿献血。谈起这段经历，他的表情复杂而痛苦：“整个过程非常漫长，约一个小时，我感到疼痛和不适。”采血结束后，他得到一张银行卡，卡里存有120美元。
2023年5月16日，移民在墨西哥雷诺萨的一处收容所外等待进入。新华社记者辛悦卫摄
墨西哥人是美国血浆采集机构瞄准的群体之一。根据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2021年的数据，与墨西哥接壤的得克萨斯州设有84个采血机构，是美国拥有采血机构最多的州，其中许多采血站点就设在美墨边境附近。
缺钱的美国人同样也是美国采血机构的目标。美国凯斯西储大学学者希瑟·奥尔森在研究全美各地采血机构40年的数据信息后得出结论：这些机构对区位布局进行了精心谋划。比如，美国高等教育的高昂费用迫使一些大学生成为有偿献血的重要群体，不少采血机构就设在各地大学城附近，尤其是有大量低收入家庭学生的大型公立大学附近。
研究相关问题的美国密歇根大学社会学博士生安娜利迪丝·奥乔亚说，有偿献血在美国已成为一种维持生计的手段。在设有采血机构的地区，生活在半贫困至完全贫困状态的居民比例比未设立采血机构的地区高出约50%。
为吸引更多人献血，采血机构还推出“促销活动”。在新泽西州经营采血机构的本杰明·鲁德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如果你这个月来6次，你就有机会参加抽奖并赢得200美元。如果你能介绍一位新人献血，你就能获得50美元，那位新人也能得到奖励。”
哈佛大学医学院助理教授亚当·加夫尼指出，这些做法凸显了美国社会的不平等，还暴露出一个严重问题——血液的商品化。
“产生一个被剥削的新阶层”
《纽约时报》曾刊文指出，支配美国经济运转的游戏规则从来都有利于富人。美国血液产业也是如此。从血液到血浆衍生产品，血液制品的起点和终点之间是一个由利益链串联起来的巨大市场，支撑着这个产值数百亿美元的产业。
2021年6月14日，在美国纽约州长岛地区的贝肖尔，工作人员在美国纽约血液中心举行的献血活动上处理采集的血液。新华社发（郭克摄）
鲁德经营的采血机构每周都能采集到约1200瓶一升装的血浆。根据所含蛋白质成分的不同，每瓶血浆能卖到数百甚至数千美元，远高于献血者的所得。而购买这些血浆的制药公司会将血浆制成各种衍生产品，再以更高价格出售给患者。
“在美国，血液意味着大买卖。”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一语道破本质。
据美国《大西洋》月刊报道，2018年，采集加工一升血浆的成本是150美元，而售价高达500美元。“对任何行业来说，这都是很高的利润。”
血浆衍生产品通常非常昂贵，例如静脉注射免疫球蛋白（IVIG），注射一次就需花费数千美元，是最昂贵的药物之一。2022年，仅IVIG一项血浆药品的全球贸易额就高达121亿美元。正因为IVIG可以带来丰厚利润，它在临床上长期存在过度使用的情况。
20世纪70年代，英国社会学家理查德·蒂特马斯在《礼物关系：从人血到社会政策》一书中指出，美国以营利为目的从贫困群体采集大量血液，导致血液“从穷人到富人的再分配”，并由此“产生一个被剥削的新阶层”。
“问题血液”贻害生命
2024年5月，英国污染血丑闻的调查结果公布。结果显示，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初，英国有约3万人因使用从美国进口的受污染血液制品而感染艾滋病病毒或丙型肝炎病毒，迄今已造成约3000人死亡。
调查报告指出，许多被感染者是血友病患者，他们接受了一种新型血液疗法，其中用于制造血液制品的美国进口血浆来自包括监狱囚犯在内的高风险捐献者。由于药品制造商将数千份血浆混合在一起，因此少量“问题血液”就污染了整批血浆。
图为2023年11月2日，在英国伦敦，人们打着伞走在威斯敏斯特桥上。新华社发
随之曝光的是美国血液产业的黑历史。从20世纪60年代起，美国阿肯色州小石城一家采血公司就从囚犯身上抽取血浆，这些血浆被卖给制药公司，后者将其出售到世界各地。负责管理监狱的阿肯色州管教局因此收入颇丰，成为全美关押囚犯“日均成本最低”的管教局之一。
由于缺乏监管和筛查，一些“问题血液”最终流入英国、加拿大、瑞士、意大利、西班牙等国血友病患者的血管里。
1982年，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非正式地要求血浆公司停止从囚犯身上抽取血浆用于国内销售，但依然允许阿肯色州、亚利桑那州、路易斯安那州、内华达州、田纳西州和密苏里州的监狱设立血浆中心，采血用于出口。
据美国《监狱法律新闻》杂志网站报道，1991年，当时的阿肯色州管教局医疗主管约翰·拜厄斯被媒体问及何时终止监狱内的采血项目，他回答：“我们计划坚持到最后一天，坚持到售出最后一滴血。”直到1993年，阿肯色州这一做法才被叫停。
美国东北大学公共卫生与健康科学实践教授琼·麦奎尔指出，即便采血机构不再从囚犯、流浪汉等群体采集血液，如果缺乏有效的筛查和监管，通过血液传播疾病的风险依然存在。
利润至上的“企业国家”
时至今日，美国政府及相关部门依旧没有切实担负起监管责任，继续漠视贫困群体的健康乃至生命。
以献血次数为例，按照美国官方规定，献血者每周可捐献两次血浆，每年最多可捐献104次。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为保护献血者健康，禁止每周献血浆超过一次，每年允许的献血次数也远低于美国标准。近年来，美国国内相关监管工作不紧反松。2018年，加利福尼亚州取消了对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故意献血的处罚，而在此之前这一行为属于重罪。
监管缺位的背后是美国血液产业强大的游说能力。新冠疫情期间，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一度禁止墨西哥公民过境有偿捐献血浆，但该禁令遭到行业协会血浆蛋白治疗协会的反对，后者立即对联邦政府官员展开游说。生物和血浆制品业两大巨头——澳大利亚的杰特贝林公司和西班牙基立福公司则联手提起诉讼，要求废除该禁令。最终，美国法院裁定商业巨头胜诉，理由是海关和边境保护局“未能考虑”血浆公司对墨西哥献血者的依赖程度，且未能充分证明该政策的合理性。
这是2023年12月23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街头拍摄的无家可归者。新华社发（李建国摄）
英国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研究人员露西·雷诺兹表示，在血液产业方面，美国是一个监管缺位的“企业国家”。
美国政府对血液产业放任自流，使得这一问题与贫富悬殊、毒品泛滥等其他社会问题相互交织，成为难以根治的社会沉疴。《澳大利亚金融评论报》网站文章指出，在美国，资本主义的缺陷正在以极端扭曲的形式呈现出来。
漫画：于艾岑
新华社国际部制作
（新华社北京2月2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