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该建设一支多大规模与什么特点的文艺队伍?
军队文艺队伍的建设和发展方向，直接决定于军队决策层的整体筹划和考量，因此这里更多是从规律和影响因素上作出判断。
如上所述，以往军队文艺队伍编制调整，每次都是压缩编制，减少员额。2003年，党中央、中央军委决定裁减军队员额20万，笔者主笔起草了一个研究报告，涉及军队文艺队伍部分突出强调大幅减员，这也是在部队广泛征求意见的结果。但基于对军队建设目标和要求不同，对文艺队伍的作用理解有差异，因而后来动作力度有限；再加上中国社会各领域都没有把编制就是法的意识确立起来，超编现象非常普遍，表现在文艺队伍上同样突出，比如特招往往就不以编制而决定，再加上一些非编文艺团体的存在，结果就是挤占作战部队员额。
习主席主持军委工作后，提出了强军目标，并且确立了“能打仗、打胜仗”的评价标准和根本尺度。新一届军委领导班子在落实习主席指示和要求上，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力度。与此同时，一方面中国周边安全威胁越来越突出和紧迫，容不得懈怠；另一方面三中全会决定确立的军队改革目标十分清晰，所以，研究和探讨军队文艺队伍建设的走向，已经成为无法回避的命题。那么，我们确定文艺队伍的走向，该着眼哪些因素呢？笔者认为以下方面更为突出：
一是军队社会化程度决定文艺团队的规模。三中全会决定强调政府买服务，同时提出军队改革要加强军民融合，这实际上已经影响着军队文艺队伍的建设方向。以美国军队为例，其在战争年代军队组织地方演艺明星战地劳军自不必说，就是相关宣传上也很重视，只是他们采取了向社会买服务的做法。比如，一些涉军影片，只要符合军队的需要，军方不仅提供拍摄需要上的配合，有时甚至直接提供资金支持，一些军队形象宣传片就是雇请好莱坞帮助拍摄。如果我军的军民融合度大幅提升，同时不断强化向社会购买服务的理念，那么专业文艺团队必然压缩规模和员额。
二是文艺团队的职能定位、作用价值决定编制员额。如前所述，今天已经进入社会教育或大教育时代，又因为以网络为介质的新兴媒体的高度发达，社会生态和价值观的形成走向都发生了根本变化，我们已经不可能再依靠文艺团队来塑造军人价值观了。这种情况下军队文艺工作如果不能找到新的作用发挥与力量生长的突破口，显然不能延续原有的编制和员额。比如，一个院团一年下来出不了几个有影响的剧目，甚至成了自娱自乐，文艺工作者因吃不饱而跑到地方找事做，这就意味着其失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笔者曾撰文，与其强调专业文艺团队下基层为兵服务，不如寻找新的价值实现途径和空间，因为现代传媒已经解决了时空制约，人们的欣赏水平也打破了军地界限，也就是没有必要再强调“走边关”，部队也接待不起明星大腕的边关行。那么今天的军队文艺队伍的工作重心应调整到哪里呢？之一，创作能够在部队传播开来的具有激励士气和价值观塑造的作品；之二，向社会宣传我军的精神风貌，以此提升军队的形象；之三，向世界宣传中国军队，提升我军软实力。看一下美军，其形象未必不是通过一部部好莱坞大片实现的。如果实现了重心转移，其更大的符合时代的价值就会逐渐反映出来。
三是管理方式决定队伍建设方向。人们经常感叹文艺工作者管理起来相对困难，有主客观原因。比如，我们有一个支持明星“越位”的社会和文化环境，或者有不利于严格管理的价值观念。因为浓厚的封建文化传统，中国社会形成了强烈的等级观念、仰视权威和偶像崇拜，这就为一些品德修养低下者提供了自我膨胀的丰厚土壤，进而使部分人不再自律，而是以自我为中心，以犯规违纪为荣，甚至稍有成就即追求“超国民”待遇。据一位在文艺团体担任领导的同志告诉笔者，请明星大腕参加一些演出，甚至需要上门动员，请求他们支持。如此下来如何严格管理？我们社会中存在的类似问题，在西方国家军队中基本不存在，或远没有我们这么严重。主要原因在于体制制度和价值观念。笔者出访西方国家的军队，交流过程中有团员提问，“你们怎样管理女兵？”这个问题让对方茫然，“男兵女兵有什么需要差别对待的吗？”实际上我们确实差别对待，许多单位甚至把女兵当成花瓶，而非战斗员。普通女兵尚且如此，明星人物该怎样，可想而知。
怎么建设文艺队伍？在决断时需要关注另外几个问题：一是文艺队伍建设可以吸收他国有益经验，但不能直接复制。俄军继承了苏军衣钵，但没有继承苏军文艺队伍的体制编制，主要原因是精神灌注方式变化，比如政党退出军队，全面恢复宗教信仰，当文艺队伍主要是满足文化生活后，其地位作用大大降低。我军注定不会走这条道路，故而军队文艺队伍一定存在，只是需要随时代发展作出相应调整。
二是低军衔化在中国走不通。虽然社会大众对军队文艺队伍质疑最多的是“文艺将军”，但走西方那样的低军衔化道路很困难。西方军队走的是职业化道路，原本军官中晋升至高军衔者就很少，合唱团员、乐队队员的军阶都很低，其成员基本上由低军衔军官和士官构成。去年美军军乐团来中国，在人民大会堂与我军乐团联合演出，看一下演出名单，二者最大区别是一方基本由士官组成，一方由较高阶军官组成。为什么他们没有高军衔的军官？因为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军队，高军衔一般有对应的指挥岗位，不能随便增设。我军文艺界高军衔者众多，其实与文化和评价系统有关，在一个和尚尼姑都可能是处级科级的今天，让艺术家扛个士官军衔，无论个人和社会都无法接受。所以，在全社会“官本位”观念尚未打破前，单独要求某一领域的人跳出“三界外”，显然是不可能的。
三是非渐进而不能推动该领域改革。要不要从地方选拔明星入伍，下一步将不再是一个问题。当军队硬性规定不能搞商演，不能做广告，军队想招明星入伍都做不到，现有的明星也难保留几人。这是市场规律决定的。如此，军队文艺工作只需顺势而为，向士兵化、基层化方向推进即可。在这个前提下，建设一个高水准创作和表演队伍保证军事文艺的高度，引领方向即可。
（作者为国防大学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