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带兵人的一道“心课题”
■陈嘉启 高思峰 解放军报记者 李建文 特约通讯员 朱姜海
导弹点火发射瞬间。赵胜之摄
网络，打开新世界的同时也悄然给“心门”加了一道“锁”——
战友，请让我靠近你的心
日前，中部战区空军“模范地空导弹营”教导员袁天姣，以“家与国”为主题给全营官兵上了一堂课。课后，几名官兵意犹未尽，围在袁天姣周围，和教导员亲热地唠起了家常。
任教导员3年多来，袁天姣早已形成自己的授课风格，总能用家常话讲清大道理，紧紧抓住官兵的心。去年，他还被评为全军优秀政治教员。
上任之初，袁天姣也曾在课堂上遭遇冷场——
那是袁天姣为全营官兵讲的第一堂课。为了讲好这堂课，他准备了大量资料。让袁天姣没想到的是，课上有几名战友打起了哈欠。
周末，袁天姣走进连队宿舍，想进一步了解战友们对这堂课的真实看法。然而，眼前的场景让袁天姣陷入沉默——战友们拿着手机刷视频、打游戏，玩得津津有味，与上课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如果不清楚官兵平时关注什么，你讲的课怎么会有吸引力？”这次经历，让袁天姣多了一分担忧，“移动互联网带来的冲击，不止体现在教育层面。对手机的依赖，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官兵关系的疏远。”
如今，年轻官兵的业余休息时间很大一部分被手机占据。不少人休息时变身“拇指族”。有的官兵平时少言寡语，网上聊天却妙语连珠，宁愿“键对键”交流，也不愿面对面交心，热衷手机里的“朋友圈”，却疏远了身边的“战友圈”。
有了疑问，不找战友找网友；有了困惑，不问指导员问“百度”……网络信息的开放性，导致军官和士兵获取的信息量大体相同。不少官兵习惯聊天交友在网上、沟通交流在线上。网络带来了便捷，也改变了生活，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很远。长此以往，导致战友彼此间沟通交流、加深感情的机会减少了，知悉度、信任感有所下降。
“丧失了‘话语权’，不仅思想教育主阵地守不住，经常性思想工作也会走进死胡同。”一次旅教育准备会上，袁天姣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何帮助官兵摆脱对“虚拟世界”的依赖，回归到“面对面、心贴心”的交流状态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氛围中来？这既是袁天姣等基层带兵人面临的一道新课题，更是一道“心课题”。
“严格手机管理是必要的，但更关键的是让官兵学会规范用网，进而杜绝问题发生。”营长文晓亮介绍，手机也可以是官兵学习进步的好帮手和开展教育的微平台。他们定期推荐好文章，分享优质短视频，组织课堂满意度调查，用主旋律“网”住人心、占领阵地。
在广泛征求官兵意见基础上，该营成立了轮滑、烹饪、编程、融媒体等兴趣小组。报名那天，16个兴趣小组的报名表上，袁天姣的名字出现了7次。在教导员袁天姣和副教导员李闯的带动下，战友们踊跃报名，连预想中一些冷门小组也人头攒动。
大学生士兵张子涵报名参加乐队小组，并和几位爱好乐器的战友组成一支名为“英雄”的乐队。不久前，营里组织了一次集体生日活动。烹饪小组精心制作一个写有“全营你最酷”字样的生日蛋糕，融媒体小组以网络短视频的形式展示来自家人的亲情寄语，“英雄”乐队则奏响“青春之歌”，以一曲《再一次出发》一鸣惊人。
“模范地空导弹营”教导员袁天姣（右二）正在组织战斗操作训练。赵胜之摄
军营是个大熔炉，失温的炼钢炉炼不出承重的好钢——
用尊重赢得尊重，用心灵温暖心灵
随着时间推进，袁天姣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虽然战友们休息时间逐渐放下了手机，但官兵关系仍没有想象中那么热乎——
个别军官瞧不上士兵，士兵出了问题不询问，有了成绩也不表扬；有的士兵看不惯个别军官，客客气气只是“表面文章”；周末休息，新兵和新兵一起玩，军士与军士围一圈，军官与军官凑一起，彼此既不“越级”也不“跨界”……
近年来，在上级党委关怀下，营里改建综合训练场，建起灯光足球场，铺设塑胶跑道，修缮文体活动中心，建成“拎包入住”式公寓住房，实现了软件和硬件的改造升级。“为什么环境越来越好，战友们心里的‘隔墙’却越垒越高？”袁天姣时常反思。
对于这个问题，官兵各有看法。有的军士坦言：“跟我入伍那会儿比，现在部队的条件好得太多了。不过，因为交流变少了，大家的幸福感、归属感反而不如以前。”有的新排长感慨：“军校毕业不到一年，我跟不少战友年龄差不多，也想努力和大家融到一起。”
官兵甘苦与共、生死相依，是我军在血与火的实践中培育形成的优良传统。不论时代如何变迁、部队怎样发展，这个传统永远都管用、永远不过时。这个道理，袁天姣自然知道。
融化官兵心结的那一剂良药到底在哪儿？当袁天姣一筹莫展时，一名老兵委婉地说：“教导员，营里最近组织大家看电影是不是有点频繁了？”
此话一出，袁天姣颇感意外。原来，为了丰富官兵业余生活，袁天姣决定每周五晚组织集体看电影。原以为，热门大片会受到官兵欢迎，谁知竟事与愿违。
袁天姣赶紧招呼老兵坐下，详细了解情况。老兵坦言：“周五晚上，大部分官兵都有个人事务要处理。看电影是好事，但太频繁了就是负担。”
老兵的一句话，让袁天姣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想起任职交接时一名旅领导对自己的叮嘱：不要小看士兵，士兵中能人很多。一旦遇到难题，多到士兵中聊一聊，听听他们的意见。
于是，袁天姣决定在全营范围内广泛征求官兵意见，充分发扬民主，群策群力解决问题。这一下，总共收到30多条建设性意见。随即，他们召开营党委会专题研究，制订整改措施，并于半个月内全部予以解决。
“看电影问题”的解决，让袁天姣认识到，要暖热官兵的心，首先要端正带兵态度。从那时起，该营领导带头，立下“实事求是、问计于兵”的规矩，站在官兵角度寻求“最优解”。
“每个人都希望被关注受重视，尤其是00后官兵，他们更在意自身价值体现。达成共识、实现共情，是暖心的第一步。”总结任职以来的工作心得，袁天姣感触最深的就是“尊重官兵、欣赏官兵、依靠官兵、信任官兵”。
大学生士兵小唐工作踏实，不过脾气有些暴躁。渐渐地，战友们都不爱与他打交道，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孤立了。了解情况后，营连干部在工作中时不时表扬小唐的优点。通过一次次激励和谈心，小唐改变了对自己和战友的认识，后来成长为一名专业技师骨干。小唐的变化让袁天姣更加坚信一个道理：“用欣赏的眼光看待官兵，官兵的成长总会带给你惊喜。”
“模范地空导弹营”官兵互动娱乐。赵胜之摄
关心需要“走心”而非“走秀”——
少些形式主义，多点真情实意
一直以来，在兄弟部队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在‘模范地空导弹营’当兵，工作标准高，样样都要争第一，每天都得紧绷着，太累！”
走马上任之初，袁天姣就对这种“始终紧绷”的状态很警惕。于是，他要求骨干必须开展好思想工作，尤其要落实好谈心制度。最开始，大家并不买账。
普通官兵有他们的无奈——
“那次，我因为考核成绩不理想，情绪有点低落。本来没多少事，愣是被喊去谈了半个多小时！班里战友都以为我真有了什么思想问题。”
“其实，我的思想一直挺稳定。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骨干都要问我有什么思想波动。有时候，真想随便编两条应付算了。还有，谈心时拿个记录本，谁还敢讲心里话啊？”
“很反感有的干部摆架子、走过场、搞形式主义，特别接受不了随意侵占我们的休息、娱乐时间……”
指导员们也有各自的苦衷——
“谈心，谈不出来怎么办？上级来检查，就要看这个谈心记录本上的‘留痕’。”
“我也想扎到兵堆里一起聊、一起玩，可是分身乏术。每周要参加上级的会，连队也要开会，还有迎检准备、学习文件、上报资料，总感觉时间不够用……”
一边是指导员们的“无奈”，一边是官兵的“不爱”，谈心工作一度成为困扰官兵的心结。
“谈心不走心，只会越谈越累。”袁天姣认为，“谈”是形式，“心”是重点。开展思想工作关键在用心用情，出发点是发现并解决官兵的思想波动，而不是为了迎接上级检查。那种不投入真情实感、不注重方式方法的僵化做法，只会让大家满腹牢骚，甚至心怀抵触。
为了更好地发现官兵思想隐患，袁天姣带领指导员董周、杜运政、赵胜之等骨干摸索总结出“八看三察三到”的带兵之道：看工作干劲、看言谈语气、看睡觉快慢、看发圈留言、看上网记录、看交往对象、看来电表情、看消费情况；察情绪变化、察经济债务、察电话频次；谈心知兵做到位、舒心解压做到位、暖心关爱做到位。
一次，袁天姣偶然碰见一名刚探亲归队的军士正向战友借钱。“以前从不向战友借钱的人，这次为什么一反常态？”袁天姣一番了解后得知，这名战友休假期间花了不少钱。
通过进一步了解，袁天姣发现，这名战友谈恋爱了。“后来，我们从婚恋观、消费观方面进行了引导。现在，他和女朋友感情很好。”袁天姣笑着说。
基层思想骨干要定期向连队汇报战友们的思想情况。“一开始，总觉得自己在打小报告。后来，我慢慢体会到，大家都是亲密战友，我这样做是帮助战友、帮带同志。”渐渐地，许多思想骨干的认识也发生了转变。
二级上士杨皓翔体能素质一直拔尖。然而，前两年，他患病康复后，身体机能受到一定影响，一度产生提前退伍的念头。面对杨皓翔遭受的挫折，思想骨干靠上去做工作，不仅给予他精神和心理上的鼓励，还把他的难处想在前头。
针对杨皓翔身体恢复情况，营里把他从警卫专业调整到通信专业。在战友们的信任与关爱下，他深受鼓舞，短短一年时间就成长为通信专业技术骨干。
该营每年都会组织一场“成长故事会”，让平时默默付出的战友走上讲台，分享自己的经历。这一次，杨皓翔第一个站上讲台。在他的带动下，战友们纷纷登台。上等兵耿茂龙讲述了自己从一名地方大学生到荣誉室解说员的收获；上尉施毅讲述了自己从排长成长为连长、从发射导弹到保障导弹的历程……
“地导部队作战模式是‘全营一杆枪’，每名官兵都是这杆‘枪’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为一名带兵人，不仅要关心官兵的冷暖，更要关心官兵的成才，引导大家在部队大熔炉中全面锻炼、拼搏奋斗，不断成长进步，为强军事业贡献力量。”袁天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