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终于成为像你一样的兵
■陆军某旅中士 邓娜娜
邓娜娜参加比武前刻苦训练。刘志勇摄
写在前面
近日，一份立功喜报在锣鼓声中送到陆军某旅中士邓娜娜的家里。
去年，邓娜娜在上级组织的“救护尖兵”比武竞赛中获得好名次，荣立个人三等功。就在邓娜娜参赛几个月前，她的父亲、退役军人邓彦，因见义勇为被中央文明办评为“中国好人”。
现役女兵和老兵父亲同一年双双获得表彰，在邓娜娜的家乡成为一段佳话。“从小，我是听着父亲的军旅故事长大的，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今天，我能站在这里，不仅是组织对我个人努力的认可，也是对父亲多年教导的回报。”单位表彰大会上，邓娜娜致辞时如是说。
榜样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让我们在邓娜娜的倾情讲述中寻找答案。
——编 者
邓娜娜的父亲邓彦服役时留影。
“娜娜，背挺直！”持枪伫立在岗亭，当我察觉到肩膀有些放松时，立刻下意识地向后收紧肩胛骨，挺直胸膛，耳畔仿佛传来那句再熟悉不过的提醒。
这句刻进骨子里的“军姿要领”，源于父亲十几年如一日的言传身教。
我的父亲邓彦是一名老兵，曾在武警江西总队某支队服役。当时，他是支队训练尖子，获得过支队步枪精度射击比赛第一名，5公里武装越野成绩打破支队纪录，还曾多次参加抗洪抢险和扑灭山火行动。在儿时的我看来，这样的父亲，无疑是一个大英雄。
自懂事起，父亲便要求我站立和走路“要像个军人的女儿”。我8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在院子里教我站军姿的动作要领，“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打开60度，收腹挺胸……”蝉鸣声里，我的影子从歪歪扭扭渐渐变成一条直线。父亲露出笑容：“记住，做人和站军姿一样，都要正直。”
家里的抽屉，装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收藏着父亲的“宝贝”——1枚三等功奖章和1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父亲穿着泥渍斑斑的橙色救生衣，扛着沙袋站在没胸的洪水里。
父亲给我讲过他参加抗洪抢险的经历。1995年，鄱阳湖水位暴涨，数十座圩堤相继溃决，父亲作为突击队员和战友们冲上一线。那一天，一处圩堤出现管涌，父亲身上捆着绳索跳进洪水，用后背死死抵住沙袋堵住管涌口。
“当时水里有树枝，还有铁丝网。”父亲指着小腿上的疤痕对我说，那天他7次跳进洪水中，最后一次小腿被铁丝划破。因为在抗洪抢险中表现出色，父亲荣立三等功。
“爸爸，你们不怕洪水吗？”我蹲下来抚摸着父亲小腿上的疤痕。“爸爸是军人啊，哪里最危险我们就要冲向哪里。不挡住洪水，和你一样的小朋友可能就没有家了。”爸爸这样告诉我。那时的我，并不完全明白“最危险”到底有多危险，只记住了一件事：军人是最勇敢的人。
读高一那年，我参加校运会长跑比赛，跑到一半因体力不支中途退赛。父亲得知后没有责备我。周末的清晨，他带着我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娜娜，你知道吗？在部队里，我们每天都要跑好几公里，有时候还要负重跑。太累的时候，我也想过放弃。每当那个时候，我就咬紧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10米……熬过最难的那一段，离终点其实就不远了。”
我追上父亲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冲过终点，才明白父亲教给我的不是何为胜负，而是要有敢于面对挑战的勇气。
邓娜娜荣立三等功留影。
“爸爸，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兵！”2016年高考后，我在父母支持下参加了定向培养直招士官招生。名单公示那天，父亲和我的目光在公示栏上扫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看到我的名字。父亲看我红了眼眶，握住我的手说：“当不成兵也没事，想学什么爸教你。”
上大学后，我了解到可以在学校报名应征。担心父亲再次失望，我瞒着他偷偷报了名，没想到顺利通过体检、政考，收到入伍通知书。“好好干！”临行前夜，父亲把那枚军功章放在我的掌心：“带着它，就像爸爸一直陪在你身边。”
带着父亲的嘱托和期望，我如愿步入军营。第一次战术动作考核，我的手肘和膝盖磨破了皮，成绩排名还是垫底。不甘示弱的我申请加练，一次次扑倒、匍匐、冲刺……直到秒表上的时间越来越短。
2018年，我被推荐前往陆军军医大学士官学校参加预选士官培训，取得女子400米和跳高两项冠军，获评“优秀先进个人”；2019年，我在狙击手集训中被评为战区陆军“百名枪王”；2022年，在陆军军医大学士官学校就读的我，被评为“四有”优秀学员……一路前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父亲的鼓励和“陪伴”，都让我充满信心和力量。
邓娜娜近影。
2023年夏天，我戴上崭新的军衔走进卫生连。得知上级将组织首届“救护尖兵”比武，我连夜写下请战书，却在旅队选拔中以分秒之差落选。没过多久，父亲给我寄来一本他当年的训练笔记。泛黄的笔记本上，一页页记录着他当年的训练感悟：“5公里武装越野，成绩从23分15秒提高到18分47秒，我穿破了7双胶鞋……”“今日据枪训练5小时，虎口磨破了皮。只要坚持，一定能胜利……”“军人就像榕树，根扎得越深，枝干才能托起更多重量……”
“爸爸，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兵！”想起第一次报名应征时对父亲的承诺，我再次燃起斗志——蒙眼练静脉穿刺，在模拟爆炸声中练止血带捆绑，在漆黑环境中完成战伤救护……我期冀着在下一次比武中争得荣誉。
“娜娜，你爸下水救人了！”2023年11月22日傍晚，结束一天训练的我刚取出手机，就看到母亲的6个未接来电。我立即回电，在母亲急促的话语中了解了事情经过。
那天晨跑时，父亲经过大桥发现远处海面有名女子在挣扎。他没有犹豫，翻过大桥栏杆纵身跳进海水中。海里遍布礁石，海面风浪很大，父亲拉着桥上群众扔下来的一个救生圈，游了100多米终于靠近落水女子，拖着她游回岸边，与赶来的救援人员一同将她抢救上岸。因体力透支瘫倒在地的父亲，这时才发现脚上被礁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爸，你都50岁了，不要命了吗？你都多久没游泳了！”看到手机屏幕那一端，父亲的脚上包着纱布，我一着急变成了“大嗓门”。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看到有人落水就想着一定要去救。你别忘了，你爸可是当过兵的，再说我这不也没什么事嘛！别担心。”父亲笑着安慰我，“我女儿这么优秀，我这个当爸爸的可不能给你丢人。”
我抹着眼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担心之余又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感到骄傲。
第二年，我以绝对优势通过旅队选拔，来到日思夜想的比武赛场。天公不作美，轮到我们这组选手上场时，突然下起大雨，刺骨的冷风和泥泞的场地给比赛增加了不少难度。
“拼了！”浑身湿透的我越战越勇，翻高墙、钻矮洞、越深坑……我凭借“肌肉记忆”完成每一个动作，最终获得第二届“救护尖兵”比武竞赛第三名，登上领奖台。
2024年9月，“中国好人”邓彦登上福建省厦门市翔安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晚会的舞台。作者供图
如今，父亲获表彰的证书和我的立功喜报并排挂在家中客厅的墙上。母亲说，父亲经常会拿出我的三等功奖章看一看，“感觉比他自己受表彰还高兴”。
我想，30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年轻的士兵不会想到，挺立在洪水中的他不仅堵住了管涌口，更为女儿立起了人生的“灯塔”——那些烈日下的军姿、磨破的胶鞋、染血的绷带，在另一个青春开出同样灿烂的花。
2017年，邓娜娜（左）入伍前与父亲邓彦合影留念。作者供图
（李果霖、解放军报特约记者池俊成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