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博弈，叙利亚和平前景不明
■李子昕
叙利亚局势近期急剧演变。经历12天的闪电攻势，叙利亚反对派武装于12月8日攻占首都大马士革，推翻原政权后组建叙利亚过渡政府，10日正式接管权力。历经14年内战的叙利亚，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速度和方式翻开了新的一页。
但叙利亚的和平前景并不明朗，叙邻国及域外国家围绕各自利益诉求已开始行动，以期扩大自身在该地区影响力。这些都将对叙利亚政治前景以及未来中东地缘格局带来深刻影响。
12月8日在戈兰高地的以叙边境军事缓冲区附近拍摄的以军部队。资料图片
局势一朝翻覆
11月27日，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对叙北部政府军所在地发起进攻。2天之后，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沦陷，反对派武装继续朝着哈马推进，并于12月5日迅速攻占该地，代尔祖尔、巴尔米拉等地随后接连失守，首都大马士革8日被反对派武装攻占。
反对派武装之所以推进神速，既受叙经济崩溃、政府军士气低迷等内因影响，也受多重地缘冲突长期延宕的外因影响。
多年内战早已让叙利亚满目疮痍，国内经济几近崩溃，且一直未能复苏。相关数据显示，叙国内生产总值从2011年的675亿美元锐减至2021年的89.8亿美元，基础设施遭到毁灭性打击。世界银行2024年5月发布报告表示，叙利亚九成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口处于赤贫状态。面对经济困境，阿萨德政府不得不进行改革，然而不论是取消对食品、燃油等生活必需品补贴，还是大幅裁减军队员额，种种措施不仅未能改善国内经济状况，反而加剧了社会矛盾并导致军队实力大减。
随着新一轮巴以冲突升级外溢和俄乌冲突反复延宕，中东力量平衡和安全架构也受到严重冲击。今年以来，以色列凭借自身军事优势，与伊朗领导的“抵抗之弧”在多条战线展开对抗，对哈马斯和黎巴嫩真主党造成重大打击，“抵抗之弧”成员自顾不暇，分身乏术，难以兼顾叙利亚局势。与此同时，俄乌冲突中双方对峙升级，极大牵制了俄罗斯在中东地区拓展影响的意愿和能力。过去多年里，正是因为俄罗斯和伊朗的大力支持，才使阿萨德政府得以在自身力量薄弱情况下掌握政权。叙反对派武装瞅准时机，大举进攻并成功实现预期军事目标。
12月9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遭空袭后升起浓烟。资料图片
各方博弈持续
叙利亚内战从一开始就具有鲜明的代理人战争特征。阿萨德政府倒台并不代表着叙利亚内战结束，也难以改变叙境内各方力量博弈的局面。俄罗斯和伊朗对叙利亚的影响力虽已弱化，但土耳其、美国、以色列等国为了追求自身利益而采取的一系列干涉行动，仍然在影响着叙政治前景和中东地缘格局。
一直以来，土耳其都是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的支持者。本次军事行动开始后，土耳其甚至公开表态，希望叙反对派武装继续推进。土耳其在叙利亚的长期战略目标除了扶植代理人、阻止叙难民涌入外，还包括遏制库尔德武装。活跃在叙土边境的库尔德武装与库尔德工人党实现联动，对土国家安全造成严重威胁。土耳其希望叙反对派武装掌权后，满足土方安全关切，在叙北部设置永久性“缓冲区”。此前，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已在叙北部靠近土边境的曼比季市与库尔德武装发生激战，有分析认为这也是其对土耳其支持的“投桃报李”。
美国和以色列想要分一杯羹。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势如破竹攻占大马士革，美以两国迅速介入。作为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的支持者，美国并不想失去影响地区局势的“抓手”。目前，美国已经与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进行了接触。未来美极可能以“离岸制衡”方式，持续在叙利亚问题上发挥影响力。相比美国，以色列的行动更加直接。趁叙局势陷入混乱之际，以色列占领了戈兰高地军事缓冲区，并对叙境内军事目标狂轰滥炸，以实现所谓的叙利亚“去军事化”。以色列趁火打劫，发动军事打击，无非是追求自身“绝对安全”，确保无论哪方势力在叙利亚掌权，都将在以方压制下失去还手之力。至此，以色列在地中海东岸的军事威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俄罗斯和伊朗影响力暂时式微，但并不意味着两国放弃对叙利亚局势的影响。俄罗斯在叙利亚的核心关切是确保驻叙军事基地安全，这是俄南向突破北约围堵的重要支点和通道。对伊朗来说，当前不得不接受“抵抗之弧”在叙利亚出现断裂的现实，但也要努力确保未来叙政府不会在美以两方强力干预下，加入“反伊朗”阵营。
和平稳定难期
建立稳定秩序是未来叙利亚能够实现和平的关键，同时也是最难达成的目标。目前来看，叙利亚乃至中东地区政治秩序混乱、安全秩序失焦、地区秩序失衡的局面仍会延续。
叙利亚国内政治进程前路多艰。过渡政府的成立并不代表着叙利亚政治重建的完成，更不意味着叙民族和解的实现。叙利亚国内民族和宗教情况复杂，境内有叙利亚国民军、库尔德武装等不同政治军事力量，其宗教背景和外部支持势力也各不相同。能否使各方真正坐到谈判桌前，实现权力的和平移交，对于施政经验不足的过渡政府来说是棘手的考验。虽然国际社会普遍支持维护叙利亚主权和领土完整，联合国也在努力推动叙利亚的包容性政治对话，但能否结束叙当前的分裂局面还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人道主义危机和非传统安全挑战严峻。联合国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自11月27日叙利亚局势突变伊始至12月中旬，叙已有110多万民众流离失所，其中主要是妇女和儿童。政府缺位、管制失能、冲突不断……叙利亚目前的社会环境极易成为滋生极端主义与恐怖主义的温床。10多年前，叙利亚内战给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土壤。当前叙利亚国内冲突尚未停歇，本土极端组织蠢蠢欲动，跨国恐怖组织虎视眈眈，叙极有可能再度成为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策源地。
地区秩序重塑面临诸多挑战。叙利亚局势骤变，并不只是巴以冲突和乌克兰危机影响外溢所致，而是武装冲突长期持续、地区力量失衡与安全架构崩塌引发的系统性反应。可以说，叙利亚危机正是地区秩序分裂重组在局部的一次激烈展现。无论未来局势如何发展，相关各方都应尊重叙利亚的民族宗教传统，让叙利亚人民自主作出决定，通过包容性对话找到符合叙人民意愿的重建国家方案，并逐步缓解当前严峻的人道主义危机。
（作者单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