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特殊烈士证的背后
■绍轩
１９５５年４月１１日，１１位烈士的生命定格在了马来西亚北婆罗洲沙捞越附近的海面上空。
那一年，万隆会议召开，部分中国政府代表团成员和中外记者搭载印度“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前往万隆。然而中途，飞机被国民党特务事先放置的定时炸弹炸毁，导致机上１１位参加会议的代表团成员和记者全部遇难。
这其中就包括祖籍浙江绍兴上虞的石志昂。石志昂的后代珍藏着一本由毛主席签署的烈士证。石志昂是谁？这本特殊烈士证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传奇故事？
▲石志昂后代珍藏的一本由毛主席签署的烈士证。
一
１９５５年４月举行的万隆会议，留下了被大众所耳熟能详的历史印记，比如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比如周总理独具魅力的外交风范。而在这场取得外交成功的重要会议召开之前，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
次年４月１１日，“四·一一遇难烈士”墓落成，墓碑上写道，１１位烈士是为了亚非国家的和平、独立和友好，为了保卫远东和世界的和平而牺牲的。
作为１１位烈士中的一员，石志昂毕生为“突破经济封锁”作出了巨大努力。他为之奋斗终生的工作，与万隆会议主要议题之一的开展亚非国家间的经济、文化合作不谋而合。不幸的是，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回顾石志昂４１年的人生，可用跌宕而精彩来形容。
他的家族自祖父辈开始就告别故乡绍兴，到上海“讨”生活。生于沪上贫苦家庭的石志昂幼年丧父、１４岁失学，迫于生计，进入洋行成为一名小职员。失学之痛始终萦绕于心，工作之余他埋头苦学，并结识了一批共产党人。１９３５年，２１岁的石志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浙江人毛履亨在口述文章《一个洋行职员的经历》中提到：“太平洋战争爆发，炮声一响，我的洋行工作结束，成为一个失业者。”但石志昂选择了另一条路，也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石志昂为何会选择这条路？其遗孀吕雪帷在悼文中说到的两点，或许能提供答案——其一是“小职员生活中所受的痛苦压迫，使他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有了深刻的认识”，其二是“他的阶级觉悟逐渐提高与组织的培养”。
１９３６年到１９４２年，石志昂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成为当时革命青年的一个缩影。而此时，另外一条重要且难行的路，正等待他踏入。
▲石志昂夫人纪念石志昂文章。 图源：“上虞微档案”微信公众号
二
于石志昂而言，他的“战场”看不见硝烟，却有“枪林弹雨”。
１９４３年，党组织考虑到石志昂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于是通过爱国进步人士、大安保险公司总经理郭雨东的关系，调他任该公司广东公司经理。他的传奇故事由此启幕。
应对混乱无序的“经贸战”。１９４６年秋，国民党政府对包括纸张在内的热门商品实行进出口管制，并严格规定配额。此时，已经返回上海并担任上海合众营业股份有限公司经理的石志昂疏通有关部门，以正中书店、独立出版社的名义，代合众公司进口苏联纸张，突破了配额限制。
１９４８年，石志昂负责的合众公司发展为在上海颇具影响力的经贸机构。上海的金融市场日益混乱，石志昂果断将公司的资金转移至香港。后来这笔资金被用以创办了香港合众公司、宝森银行等机构，继续开展地下党的经济工作和发展爱国民主统一战线。
投身斗智斗勇的“情报战”。石志昂在上海的经历比诸多谍战剧中的情节还要精彩。他频频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周旋于名流、政要、特务、帮会上层之间，在商战中运筹帷幄的同时也获取了情报。
在曾任合众公司董事的另一位浙江人孙晓村的回忆录中，提到过这样一个细节——１９４７年冬，国民党政府派一位兵站副总监到上海采购用以建造城防工事的材料。孙晓村与其会面后，当即去跟石志昂商量对策。“石志昂同志认为这笔生意不仅是一笔大买卖，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笔交易，知道要买多少钢筋，多少水泥，多少洋松，军事工程专家就可算出徐州城防工事的坚固程度”。为了做成这笔买卖以打探情报，背后是一番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
突破重重包围的“封锁战”。新中国成立不久，面临严峻的外贸形势，“反封锁、反禁运”的斗争策略得以制定，其中一个重要举措，是积极拓展对西方国家的民间贸易往来。石志昂就是这个策略的践行者之一。１９５３年，他正式担任外贸部中国进出口总公司派驻东柏林代表处代表，代表处运行的几年间，接触了２０多个国家的２０００余家企业，其中谈成生意的有３００多家。在他的推动下，中国的外贸版图一步步扩大。
▲石志昂烈士铜像。 图源：“上虞发布”微信公众号
三
被誉为“金融大鳄”的石志昂，面对过形形色色的诱惑，但他始终坚定道路、毫不摇摆，这背后离不开他不断锤炼的意志与品格。
比如，见微知著的敏锐直觉。１９４８年秋，某晚报登出题为《注意金融巨头石景彦之流》的报道，而石景彦是石志昂解放前的化名。石志昂很快有所察觉，当机立断作出将合众公司的资金转移到香港的决定。深夜，石志昂将金条、美钞藏于轿车底。次日一早，他开车佯装带家人外出旅游，通过乡路到达杭州，与在杭州接应的两位同志一起绕过层层关卡，最终安全顺利转移了全部资金。
比如，外圆内方的处世境界。作为上海滩“金融大鳄”的石志昂，洋房、轿车是他的“标配”，也在各种场合谈笑风生。但事实上，他的日常生活十分清苦。据说，外表看上去“很有派头”的石志昂，其实经常需要向邻居借西装领带之类的“行头”去参加社交活动。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邻居才知道他掌握着“党产大权”，但即使巨资在手，他也从无贪污挪用的念头，一生都很清贫。
比如，“实”字为先的干事劲头。如果没有实干精神，无论是合众公司的业务，还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外贸版图，都难以得到有效的拓展。这种精神贯穿了石志昂的一生。１９５５年亚非会议前夕，石志昂受命为代表团工作人员，当时他的肺病刚刚好转，就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作为一名实干家，在他的信念里，一分一秒都不该被懈怠。
“你换来了，大地的春暖花开；换来了，人民的喜笑颜欢……”一篇报道中的话语，曾打动了很多读者，他们自发来到石志昂铜像所在地悼念、感怀。新中国迎来成立７５周年，包括石志昂在内的无数人为之付出了生命，有的甚至没有留下姓名与样貌，但他们的理想信念和精神追求，从未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