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梧,乳名凤周,1907年农历七月十五日生于河南省洛宁县中高村一个农民家庭。父亲李振斋,一生以务农为本,略识文字,乐善好施,深受乡邻敬仰,晚年在村创办三余小学,利用农闲教穷苦孩子学些文化,不取报酬。李翔梧从小就跟父亲念书,他勤奋好学,四五岁时就能通读《四书集注》,1918年考入县立高级小学,1921年考入河南省立洛阳第四师范学校,1923年转入开封省立第一师范艺术科。
一个仲秋的夜晚,李翔梧见同室的同学都进入梦乡,便悄悄起床,到校园找一偏僻处,从衣服里掏出一本《苏联十月革命研究》,借着墙外透进的灯光,认真地读起来。他为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而高兴,“要是中国也来一场十月革命,把腐败的旧社会制度彻底砸碎,建立一种耕者有其田、人人有衣食的新型社会该有多好啊!”他越看越兴奋,越看越入神。“这么晚了,看什么书这样入神?”“啊,是,是冯老师?”冯老师的突然出现,慌得李翔梧说话有点打结,“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就把书往背后藏。“我到这儿已经十几分钟了,可你就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冯老师这样说着把身上的风衣披在李翔梧肩上,“天冷了可要防止着凉。”说完,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向宿舍走去。
冯老师,名叫冯品毅,是中共河南省委新派到开封一师开展党的地下工作的。因刚来,学校还没分给他宿舍,他就在校外租了一间民房,明作歇息之地,实为学校里党组织的活动场所。回到宿舍,冯老师先给李翔梧倒了杯开水,示意他坐下,用涂了黑墨的报纸将灯罩住,又到门外转了一会,然后回到屋里。李翔梧还在原地站着,冯老师笑了笑,从床席下翻出几本书递给他,“坐下吧,不用怕。”李翔梧一看,有《共产党宣言》,这他以前不曾见过,还有《新青年》《向导》,这几本书他以前偷着看过,都是学校禁止的书。“你刚才看的书,我也看,凡是有志报国的热血青年都看。有看不懂的地方,你来找我,咱们共同研究。”冯品毅老师看了他一眼又说:“学校对这种书查禁得很严,今后要多注意,千万不能被黑狗子发现。”冯老师的一席话,一下子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他们从看书谈到家庭,又谈到社会和时局,越谈越投机,越谈越兴奋。这一夜,李翔梧一直和冯老师谈到近天亮才返回宿舍。从此,他成了冯老师的门上客。
在冯品毅那里,李翔梧又结识了嵇文甫、王镇南、韩绍湘、裴光等一大批进步老师和同学。他们组成河南青年学社,一起学习《马克思传》《辩证唯物主义》《向导》等进步书籍,研究社会问题,宣传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不久,开封一师师生形成两派:共产党领导的进步派,同国民党右翼势力操纵的国家主义派。进步派通过办刊物,开讲演会、赛诗会、赛画会,同国家主义派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这时,李翔梧已经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组织。他一直站在斗争的前列,经常与同学走上街头,深入农村,开展革命宣传活动,并开始用李翔梧为笔名,撰文写诗,宣传革命道理,抨击旧社会的黑暗。
1925年夏,李翔梧在开封一师学习期满,学校组织毕业生到上海参观。到达上海时,正是五卅惨案发生的第二天,租界各要道口均有帝国主义者的大炮,街头有帝国主义者的装甲车来往巡逻,肆意逮捕中国同胞,气焰十分嚣张。李翔梧越看越气愤:难道我们的“锦绣中华,就这样让洋人肆意宰割吗”?回到宿营地,他顾不得吃饭,写了一首诗,贴在走廊里,诗名叫《毁灭我们的敌人》:
……
亲爱的朋友
和我燃烧点相同的人,
和我同怀仇恨的人,
来!
我们虽无力量
但我们有一颗头颅万根怒发,
满腔热血啊——
为何不撞破这牢笼呢?
来!
朋友们,
抖擞起精神,
把这个牢笼粉碎,
旧世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1925年,李翔梧在开封一师党组织的培养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7月中旬,李翔梧几经辗转,回到家乡洛宁县城。这次回家是党组织派他去苏联留学前回家辞行的。他走在离别已久的县城大街上,看到城貌依旧,市民衣着破烂不堪,觉得县城更苍老、更凄凉了。他想,在贫困的地方开展革命活动,肯定有群众基础。他想着走着,来到了王范街口,只见前面人山人海,有一名军官骑着一匹大青马,身后军乐队吹着军号,仪仗队开道,军警押着两个囚犯解往刑场。两囚犯似乎不把死当回事,抬头挺胸,一直大喊大叫:“我们打了一辈子牛屁股,我们无罪!”李翔梧感到奇怪,便凑上去寻问原委。“李老四父子因交不起官粮,便和乡邻一起向官府抗粮,被县警察局长马德胜抓住,今天要被砍头剜心。马德胜要杀一儆百,镇压抗粮运动……”李翔梧越看越气,心想,这不正是一个教育群众、鼓舞斗志的好时机吗?李翔梧迅速脱离人群。
不一会儿,一个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男子,手拎一个破盆,敲着唱着闯进了人群:“的的哒哒的号声,响彻了洛宁山城,叫来了四方八面的乡亲,都是李家父子的见证人。我们都是打牛屁股的老手,祖祖辈辈从土地里挖掘黄金,到头来,马奸贼杀我的头,剜我的心。”咣!咣咣!“的的哒哒的号声,响彻了洛宁山城,大马上坐着马德胜奸贼,手脏得像扒粪捞子,怎么在我义子身上也捞不出油腥。马奸贼横瞪眼睛恶气森立,要杀我的头,要剜我的心。嘿,顶多是两个打牛屁股的老手,但却有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要杀奸贼的人!”咣!咣咣!……人群一下子乱了,围着疯子听唱。马德胜开始不知怎么回事,还坐在马上洋洋得意地笑,乐着乐着感觉不对劲,当听出疯子唱的是他时,气得嗷嗷直叫:“快抓疯子!”这时李翔梧突然被两个人拉住挤出人群,钻进了王范街的小巷,东拐西拐,趟过洛河向南而去。
过了洛河,行到无人处时,李宗白照李翔梧肩膀拍了一下说:“你啥时候回来了?咋想出那个歪招?我才听唱,很解心头气,心想,这疯子算唱出了我的心声。仔细一看认出是你,怕你有闪失,我和旭阳就往你跟前挤。赶马德胜喊抓人时,我们正好到了你身后。”“我也是刚到,看到这种事儿实在气愤,一急之下,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这一招还真行!”温旭阳不等李翔梧把话说完,就夸赞着说:“教育了群众,把马狗子可气坏了。”一路上,李宗白、温旭阳像学生见老师一样,问这问那。李翔梧借机介绍国内革命发展形势,宣传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启发他们发动群众抗粮抗捐。温旭阳听着听着,突然对李翔梧说:“翔梧,我现在东南村教书,那里的百姓叫官府逼得实在活不下去。他们敬我是读书人,见识多,找我给出个主意,我哪里来的主意呀?我看还是你去给他们说说吧。”“好,我去。”李翔梧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第二天,西山底学校操场上人头攒动。李翔梧拿李老四父子的遭遇,揭露旧社会制度的腐败和黑暗,启发人们只有起来同官府斗争,才能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竹筷子,轻轻一折,断了,然后他又拿起一把折,怎么折也折不断。“天下穷人是一家,穷人联合在一起,官府还能耐咱如何!”那时候,洛宁还没有共产党组织,李翔梧是洛宁第一个共产党员,这个秘密只能在他心里,一直不敢公开,但是他不放过任何宣传党的政治主张的机会,他回家住了十多天,到学校、农村演讲20多场。
一天傍晚,李宗白、温旭阳、李风城、李正儒相约又来到李翔梧家,李翔梧第二天就要返回郑州了,他们是来话别的。几个人在一棵树下席地而坐,便要求李翔梧再给他们讲讲外边的形势。李翔梧说:“我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这几天已经倒得差不多了,一句话:中国现在是军阀混战,洋人入侵,官府腐败,民不聊生,已经到了革除旧制度、建立新时代的时候了。现在有一个叫中国共产党的组织,领导穷人闹翻身,革命斗争搞得红红火火。”说着,他回屋拿出一本《共产党宣言》,重新回到原位,边翻着边说:“我从同学那里借的,已经看了几遍了,越看心里越明亮。”不等李翔梧说完,李宗白就迫不及待地把书夺了过去:“这本书就送给我吧!”温旭阳、李风城见状也过来抢:“我们一起来的,这本书就怎么送你一人?”李翔梧见势拦住,笑笑说:“这本书就送你们几个做个留念吧!如果你们能办几个农民夜校,让农民都知道这本书的内容,我这个纪念物的作用不就更大吗!”这一夜他们就如何创办农民夜校,组织农民同官府斗争,一直谈到黎明,才送李翔梧踏上了回郑州的路程。李翔梧这次家乡之行,为洛宁带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在李翔梧的启发教育下,后来温旭阳、李宗白、李风城、李正儒等一大批有志青年相继加入中国共产党。李翔梧这次家乡行,在洛宁党史上称为点燃革命火种之行,李翔梧也被洛宁人尊为中共洛宁县党组织的开拓者。
李翔梧到莫斯科,先在中山大学学习,后到东方大学当军事课翻译。李翔梧虽身处异国,但时刻惦念着国内革命斗争,经常寄书信回家,介绍革命斗争形势,指导家乡农民斗争。1926年春,正是郭沫若与右翼作家争论处于激烈之时,消息传到了莫斯科,李翔梧立即与傅钟(后任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编者注)等几位同学联名给在上海的郭沫若写信:“莫斯科的天气很凉爽,树木还未发青,而战斗的上海则不同了,我们虽在异国,也仿佛触到了那里的热烈气氛……让我们在新的革命文艺旗帜下,共同前进吧!”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消息传到莫斯科后,中山大学、东方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犹如头上被浇了一瓢冷水。师生们连夜举行集会,抗议蒋介石的反革命暴行。李翔梧站在讲台上,数说蒋介石的反革命暴行,愤怒的拳头砸得桌子咚咚直响:“同学们,中国革命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刻,一切不愿作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燃烧的烈火,把黑暗的旧世界烧个净光!”李翔梧激昂的演讲,深深打动了与会同学。集会之后,同学们唱着《国际歌》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声援国内工人阶级反对蒋介石的正义斗争。从这以后,李翔梧多次向组织申请要求回国参加战斗。
1929年秋,经组织批准,李翔梧同夫人刘志敏从苏联归来,几经辗转,回到了上海,李翔梧被安排到中央军委任秘书长,刘志敏做妇运工作。
1930年12月,中国工农红军取得第一次反“围剿”斗争的胜利,江西省“剿共”总指挥、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国民党军第十八师中将师长张辉瓒被活擒。蒋介石为挽回在国内外舆论中惨遭失败的影响,在张妻朱性芳等亲属的斡旋下,愿以释放关押的一大批反蒋的“政治犯”、向红军赠送20万元现款和20担红军急需的各种西药的昂贵代价,千方百计寻找中国共产党进行谈判,以求保全张辉瓒的性命。根据朱德、毛泽东的指示,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派李翔梧为红军代表,涂作潮为中共代表,赴南昌同国民党进行谈判。李翔梧、涂作潮刚到达南昌,随同的国民党江西省政府秘书黄信宜(张辉瓒的亲戚——编者注)突然借故有急事,把李翔梧等安顿在南昌一旅馆后,匆匆离去。李翔梧感到情况不对,便和涂作潮来到大街上探听情况。李翔梧从国民党的报纸上看到了张辉瓒已被斩首的消息后,迅速拉着涂作潮回到旅馆。李翔梧简单向涂作潮讲明情况,并坚定地说:“张辉瓒已经死了,我们执行的任务有了变化,我们要立即想办法回去,向中央报告情况……”为不引起国民党特务的注意,李翔梧叫来旅店老板说:“行李到了,我去取行李。你给我要一盘溜肝尖、宫爆肉丁、鳝鱼丝、白切鸡,一壶酒……做好端上来,小账由我负责。”待店老板走后,李翔梧给黄信宜写了个便条:“黄先生,贵党师长已得到人民应有惩处,就不必陪你去苏区了。我回上海,留下佳肴和薄酒一壶,聊表相遇之谊,请你自斟自饮吧。恕不奉陪,特此致以歉意。”写完后把纸条放在桌子上,就和涂作潮离开了旅馆,几经辗转,返回了上海。
1934年10月,由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指挥,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红军被迫开始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红军主力撤离后,苏区红军只留下1.6万余人,其中大部分是地方武装和伤病员。项英任中央分局书记和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陈毅任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李翔梧任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长,他们留在苏区继续坚持革命斗争。
红军主力北上后,蒋介石即任命陈诚为总指挥,调集两个纵队、六个师的兵力,对中央苏区开始残酷的“清剿”。在敌重兵压境、敌我兵力对比悬殊的危急情况下,中央分局党政军主要负责人项英仍采取死守硬拼的战略战术,战斗不断失利。从10月26日到11月23日,不到1个月时间,苏区重镇宁都、瑞金、于都、会昌相继失守,红军部队由1.6万减至1800余人,革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为巩固部队、坚持斗争,1934年12月28日,李翔梧起草了一份题为《巩固我们的部队》的重要文件,用中央军委政治部名义印发到所属部队。文件中,李翔梧客观地分析了敌我力量对比的形势,明确提出了战胜敌人的游击战略战术。可惜的是,这份文件仍没引起项英的重视。1935年1月,中央分局及部队被围困在于都仁风山,正在长征途中的党中央发电给中央分局,明确指示改变作战方针,要求开展游击战争,中央分局这才根据中央精神,决定由陈毅亲自动员指挥,变强硬对抗为灵活机动的游击战争。
为便于活动,中央分局决定,将机关和部队分散组成游击大队,由第七十团和第二十四师师部人员组成两个基干营,一个由毛泽覃指挥,一个由谭震林指挥,突围后向闽西推进。剩下一个营和中央军委直属队,分成两个梯队,突围后向赣南转移扩大游击区。第一梯队由一个侦察连和一个建制营合成独立团,李翔梧、袁血卒等中央军委领导随第一梯队行动,项英、陈毅等领导随第二梯队行动。
1935年3月初,李翔梧随第一梯队率先突围。突围时,中央分局又任命李翔梧为赣南区军政委员会书记,以便在冲出重围后在赣南区领导游击战争。
天傍晚时,经过激战,李翔梧所在独立团从仁风山突围,向南边的天门障山转进。进入天门障山,李翔梧、袁血卒等与独立团走散,李翔梧只得把余部临时编为游击第四大队,由袁血卒兼任政委,继续与国民党匪兵周旋。国民党匪兵为了把游击队困死、饿死在山里,在山下的各村庄和交通要道悄悄地挖些地堡,钻进去,伪装成没人的样子,待红军走近时突然伏击,这叫“实者虚之”战术;他们又在山隘深谷和羊肠小道驻扎一些地方民团武装,白天摇旗呐喊,夜晚火把通明,这叫“虚者实之”战法。李翔梧摊开地图,对正方向,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笑着说:“老袁,敌人给咱们变戏法了。”袁血卒也笑了说:“哼,还不是老一套。”李翔梧仰脸向天,思忖许久,然后对袁血卒说:“我看,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以班为单位,摸他的哨所。”“我同意,咱们偷袭他们的哨所。”袁血卒说。几次偷袭成功,国民党军队的哨所一个个被端。敌人见戏法不灵了,只得收缩部队,改变部署。
敌人退走以后,游击大队的活动范围扩大了,补充给养的路子也宽了,部队还有了较多的休息机会。见此情景,李翔梧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鼓舞战士:“我们的意志要是坚强的话,敌人便显得软弱了;我们的头脑要是清醒的话,敌人便显得愚蠢了。生活在革命斗争中的人,不一定都是坚强的人,但决心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的人,却一定是坚强的人。”
一天拂晓,不甘失败的国民党匪兵又从四面包围过来,与李翔梧的部队接上了火。待匪兵走近时,红军的机枪“嗒、嗒、嗒”一阵怒吼,匪兵大片应声倒地。这时一阵密集的炮火轰击过来,机枪手中弹牺牲。被打趴下的国民党匪兵,在当官的驱赶下又嚎叫着向山上冲来。危急时刻,李翔梧跑过去,拎起机枪,转移到另一个山崖上,继续阻击。他边打边大声喊道:“战友们,为工农打天下,举起钢枪,瞄准敌人,狠狠地揍!”在他的带动下,几百名游击队员机智、勇敢地同国民党匪兵从拂晓战斗到下午,击退了敌人无数次的进攻。
天渐渐黑了下来,天门障山又一次出现平静。李翔梧看看水没进口、米未沾牙的战士,和袁血卒商量:“我们不能和敌人硬拼,趁天黑一定要把部队带出去。”“对,一定要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袁血卒说着,拿出地图和李翔梧详细研究了突围路线,然后带领部队突围。但因敌众我寡,当部队冲破第三道封锁线,跳出国民党军重重包围时,只剩下李翔梧、袁血卒、周子桢、唐继章、钟伟生、廖德彪等八人。此后三天,李翔梧等白天找山洞水沟隐蔽,夜晚行军寻找部队,饿了嚼草根充饥,渴了喝溪水润喉。
一天中午,李翔梧等躺在石岩野草丛中休息,袁血卒发现李翔梧的面容更消瘦,眼眶显得更大了,关切地说:“李书记,你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养养精神。”李翔梧回答说:“不累、不累,我从小就不会睡午觉,你们抓紧休息一下。”袁血卒和战士们刚躺下,便鼾声如雷。李翔梧仔细观察一下四周,没发现异常,又看看这些酣睡的战士,心想:“多好的战士!面对敌人的残酷剿杀,没有一个叫苦,没有一个怕死……”
李翔梧不禁想到妻子刘志敏,她那里的斗争也这么残酷吗?儿子沪生该有4岁了吧?与妻子分别的情景涌上了心头——
那是1931年夏天的上海一个深夜,刘志敏见李翔梧自苏联回国后表现出少有的兴奋,便问他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你一件事,但需要遵守保密纪律……”李翔梧的语气颇不平常。“翔梧,放心告诉我吧。从莫斯科中山大学认识,结婚,到现在,你说,我什么时候没有严守党纪呢?”李翔梧被刘志敏的话激得有些冲动:“好吧,我告诉你,组织上决定叫我到中央苏区去工作,明天就走。不过,你仍然留在上海坚持工作,这是党的需要。只是沪生不到三个月,怎么办呢?”李翔梧边说边思索着。
“送回家去!”刘志敏果断地回答。她深知李翔梧此时的心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叫苏生,生于苏联,回国后,因为工作需要,送回罗山县刘志敏娘家,回乡不久就死了。第二个儿子生在上海,还不满三个月。送回家能活下来吗?李翔梧深深理解刘志敏做母亲的心。他思索着,怎样更好安慰爱人。但是,刘志敏更深刻了解:在党的决定面前,李翔梧是不惜一切的。正是由于他具有这种布尔什维克的高贵品质,刘志敏才深深地热爱他、崇敬他。第二天,刘志敏顶着烈日,冒着酷暑,千里迢迢,把沪生送回李翔梧的老家——洛宁县中高村。李翔梧无暇送行,就踏上了前往苏区的征途。
山下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李翔梧的回忆。随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敌人又在放火了。“老袁,醒醒、醒醒。”李翔梧推了一把袁血卒,轻声叫道:“快看,敌人放火了。”袁血卒揉着眼说:“赶快转移吧!”“不!”李翔梧沉思一下,分析说:“敌人放火有两个打算:一是想烧尽周围的一切,企图困死我们,烧死我们;二是迫使我们暴露后再打我们。我看,这第二个可能性较大。”“怎么办呢?”“同志们好好休息,现在天已黄昏了,坚持到夜晚再转移。”
看着他那镇定的神态,听着他那细致深刻的分析,袁血卒敬佩地问道:“你在莫斯科学什么?”“马克思列宁主义。”李翔梧笑了笑。“你的军事知识这样丰富,我还以为你是学军事的呢!”李翔梧把眼镜拿下来,哈了口气,用手帕擦拭着镜片,笑着说:“在中山大学学习马列主义,后来到东方大学担任军事课翻译,也学习军事。到了苏区,整日生活在战斗里,党号召政治工作者必须懂得军事,我就跟着军事干部学,也算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这都是叫蒋介石给逼的。”
李翔梧和袁血卒说着话,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正徐徐上升。敌人放的火烧得更凶了。“从燃烧的地方踏过去。”李翔梧指着山下的火说:“敌人以为用放火的办法能够把我们赶进他们的罗网,他们估计我们不会向火扑去,这是敌人的‘实者虚之’的诡计,我们偏偏要向有火的地方去。”正如李翔梧预料,放火的地方根本没有敌人把守。李翔梧等人穿过了敌人的“火焰山”,又经过一夜行军,终于走出困境,突破了国民党军的严密包围。
天快亮时,李翔梧等人来到天门嶂山下的一平坦处,大家正准备找一个山坑隐蔽起来,却发现前面山坳里有一座小土楼。李翔梧看一眼极度饥饿和疲劳的战士说:“搜索一下,要是没有敌人,应当休息一下,不然就没有战斗力。”经过他仔细查看,发现是一座有楼板的土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屋角还堆着一些烂红薯和烂芋头。
这座土楼房两面靠山,门前有一条小径,李翔梧等进入楼房后,一边生火烤红薯吃,一边思索着向哪里去。李翔梧说:“我很喜欢两句古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万一跟主力部队联系不上,就到上海找地下党。无论如何,太阳是要出来的,船是要靠岸的,夜终归是要尽的,革命终究是要胜利的!”
突然传来炸雷般的砸门声,李翔梧往外一看,见有三四百名国民党地方反动武装把小楼围住。一个头戴礼帽的家伙,带着几十个匪兵已经堵住门口,他们边砸门边喊话:“交枪吧,红军士兵们,我们也是优待俘虏的。”气焰十分嚣张。
李翔梧环视一下身边的战士,见大家已操枪在手,做好了战斗准备。他往前一站,高高举起手枪,喊道:“同志们,战斗吧,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
随着突围的命令,通讯员廖德彪第一个冲下土楼,不幸中弹牺牲。紧接着,唐继章扔下一枚土炸弹,一声爆响,戴礼帽的家伙和二三十名匪兵应声倒下,其余匪兵乱成了一团。趁着混乱,李翔梧、袁血卒带领战士冲出了土楼。
这时,又有两名战士牺牲,李翔梧腿部和腰部中了两枪,唐继章和钟伟生二人冲过来搀着李翔梧边打边走。李翔梧伤势太重,行动十分缓慢,这时国民党匪兵又追了上来,几百人追着打他们几个人,形势十分险恶。李翔梧从唐继章手中夺过冲锋枪,用力将唐继章、钟伟生推开,跃向前去,喊道:“老袁,你快带同志们冲出去,我掩护你们!”袁血卒和战士们仍不肯离去,李翔梧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听我的命令,快带同志们冲出去!”他端起枪,把一串一串仇恨的子弹射向国民党匪兵,冲在前面的匪兵被打倒了,后面的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这时,他又连中了几颗子弹,倒在了地上。他艰难地回过头来,高喊道:“同志们,勇敢前进吧,中国革命一定会胜利!”然后举枪对准了自己……
李翔梧走了,他走得是那样的坦然,他走得是那样自豪,他用年轻的生命赢得中国革命的胜利,换来国家富强,民众幸福的今天。
(来源:中华英烈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