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复生,1902年生于江苏省丹徒县一个手工业者家庭。他幼年时随父母迁居武汉,1928年3月到湖北省大治县普爱医院,参加医训班学习。
普爱医院医训班共有10多人,半工半读,主要由院长王瑞亭和英籍护士长梅小姐授课。何复生参加学习时,该班开课已1年多了,不少同学都以为他跟不上。但他勤奋好学,经常读书作笔记到深夜,结果不仅很快跟了上来,而且几乎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何复生待人诚恳谦虚,生活俭朴,和大家相处得很好,所以同学们都愿意跟他聊聊天,谈谈心。他常常在与大家的闲谈中,深入浅出地讲解反帝反封建的伟大意义,讲社会上的阶级斗争,指出人间贫富不均的原因不在穷人命苦,而是因为反动的统治阶级掌握着印把子、枪杆子。要消灭贫富差别,穷人要翻身,就要起来斗争,干革命。
当时,大冶县是游击区。红军来了,白狗子逃跑;红军一走,白狗子又窜回来。何复生明显倾向红军,在医院中成立了一个进步组织——“德、智、体、群四育促进会”,并出版“四育”墙报。
普爱医院给红军游击队看病,也给白军“常练队”看病。何复生对红军游击队员总是精心治疗和护理,而对“常练队”伤员治病,则马马虎虎,敷衍了事。每当“常练队”伤员谩骂红军是土匪,烧杀抢掠老百姓时,何复生就义正辞严地反问:“你们在哪里看到了?你们有没有欺压老百姓?”“你们自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反倒污蔑红军抢劫烧杀、共产共妻,真是无耻之极!”大家担心他会因此而受害,他摇摇头说:“不怕!只要大家团结得紧,他们就不敢怎么样。再说红军常来这里,他们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何复生还领导大家举行反对院方“扣薪”和“降低伙食标准”的罢工斗争。取得胜利后,他在全院的威望更高了。
普爱医院院长王瑞亭是个基督教徒,他见何复生举止谈吐与众不同、品德高尚,经常邀请他到家中叙谈,意欲动员他加入基督教。何复生便利用这个机会对他进行启发教育,直截了当地请他谈谈对红军打大冶的看法。王瑞亭说:“国共两党有不同的政见和立场,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嘛,不必要采取这种打仗的办法。我赞同印度甘地的和平主义,进行和平斗争。打起来就要流血牺牲,总是不好的。”何复生说:“和平主义在中国行不通。国民党拿着枪天天杀人,不讲和平,你怎能同他坐在一起来谈?甘地主张和平主义,非暴力,但他自己不也是几次被捕坐牢,可见在外国也行不通。”王瑞亭默然以对。以后何复生又多次以“人道主义”、“仁爱”的观点启发王瑞亭支援红军,精心救治红军伤病员,王瑞亭都欣然接受了,给红军伤员治病十分认真。
有一次,白军突然闯入医院,几名红军伤员来不及撤出,情况十分危急。怎么办?何复生临危不惧,一面将红军伤员集中到一个较隐蔽的病房,一面请王瑞亭出面保护。不一会,白军把小小的医院团团围住,声称医院如果不交出红军伤员,就要搜查。十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医护人员。这时,王瑞亭特意戴上十字架,出现在大门口,严正地宣告:“教会医院是国际红十字会的成员,在战争中恪守中立。不管是何方伤员,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一律接收治疗,不许你们在这里胡闹!”那些白军不敢妄动,怏怏而去。过了十几天,红军再次打进县城,这几位伤员才被安全转移。在这些日子里,何复生为了保护红军伤员,经常悄悄守候在附近,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1930年6月,红三军团首长彭德怀派红八军代军长何长工到普爱医院,动员医务人员参加红军。在全院人员大会上,何长工宣讲了革命形势,讲述了红军的性质和任务,同时也坦诚相告:红军严重缺医少药,热烈欢迎医务人员参加红军。
听着何长工那振奋人心的讲话,何复生热血沸腾。他感到自己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兴奋得第一个站起来,坚决而又恳切地说:“我愿意参加红军!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报名,我也愿去!”其他几位贫苦家庭出身的青年也当场站起来报名,同他一起参加了红军。王瑞亭虽然未参加红军,但也表示愿支援红军一批医药和器械。红三军团中缺医少药的严重困难得到缓解。
1930年6月24日,彭德怀正式发布成立红三军团总医院的命令,任命何复生为院长。从此,红三军团真正有了名副其实的医疗卫生机构。
当时,何复生虽是院长,但仍须亲自参加伤病员的救治工作,同时还要抓全军团的卫生防疫工作和医护人员培训。他深感责任重大,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表现了一个革命工作者的高贵品质。凡经过他治疗的病人,没有不说他好的。总医院的各项工作,从抢救伤员,开刀做手术,防病治病,培养训练干部,到建立军团各级卫生机构和制度,等等,无不浸透着他的心血。
红军每次打仗,何复生都深入到前沿阵地,观察卫生员救护伤员的情况。他发现急救包使用不当、后运不及时等现象,不仅当场纠正,事后还利用战斗间隙组织战场救护演习,对卫生人员进行培养。对重伤员,他都亲自做手术和进行其他处置,经常不分昼夜地工作。由于部队频繁行军、作战,生活艰苦,尤其在闽、赣南部山区,气候炎热,医疗条件差,疾病很多,最常见的是疟疾、痢疾、腹泻、下腿溃烂和疥疮。何复生十分焦急,多次带领医生们上山采集中草药,他们用常山(中药名)治疗疟疾,用马齿苋(草药名)汤治疗痢疾等,效果很好。他还几次秘密派人到敌占区去设法买药,有的同志因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当时,作手术的麻醉药奇缺,弄到一点都十分宝贵。有一次,打樟树时搞到一点麻醉药,不料在行军中,卫生部的挑夫队遭到敌人袭击。何复生要去抢救,被大家制止,由部队去接应。不久,枪声大作,何复生坐立不安,担心同志们的安全,也担心那些救命的麻醉药受到损失。当接应部队胜利归来,将那些宝贵的麻醉药交给他,并报告说挑夫同志因保护这些药品而英勇牺牲时,何复生十分悲痛,失声痛哭。在这以后,他经常教育医护人员说:药品是红军战士用生命换来的,我们要像爱护生命那样去爱护它。
为了及时补充药品、器材,每当部队打下一个城镇后,何复生都要亲自进到镇里寻找药铺。有时,枪声还未完全停止,街头巷尾还有白军的散兵,他就迫不及待地进城,为伤病员同志找药治伤。同志们出于他的安全考虑,都劝他稍等一等再进城,他却毫无惧色,对大家说:“我们是红军医生,不能害怕危险!”1931年5月,红三军团在第二次反“围剿”中攻克福建省建宁县城,俘虏敌军医处长等医务人员20余人,同时缴获大批药品器材,上交瑞金后方医院,受到红军总部首长的赞扬。这其中就有何复生的功劳。
在抢救伤员中,何复生不仅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医生的精湛技术,更表现出了革命者所具有的一种极端认真、极端负责的高贵品质。
红三军团第一次攻打长沙时,何复生率总医院进驻梨槊(榔黎)。医院设在街上几间民房中,大一点的房间作手术室,房顶遮上布,墙壁糊上纸,手术器械消毒用蒸笼,夹板就地取材,用竹、木自制。何复生率医护人员连续工作4个昼夜,没有得到片刻休息。在第四天夜里,抬进来一个严重骨折的伤员。按一般情况,应予截肢。但何复生看到小战士只有十八九岁,心里默默地想:截了肢,今后几十年他将怎样面对生活啊?他安慰了小战士之后,以惊人的毅力忍住极度的疲倦,在助手的协助下,细心地把断骨接好,又用大夹板充分固定,保住了这个战士的腿。
四个昼夜下来,何复生饭也不吃,倒头便睡,怎么叫也不醒。可是,一听说有任务,他马上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问:“什么任务?”原来,彭德怀命令他立即进长沙城收缴医药、器材。他用冷水冲冲头,带上人就走。这次缴获、没收和采购到一大批药材,他还动员了两名医生和十几名中学生参加红军。
1930年8月29日至9月12日,红三军团第二次攻打长沙,因敌人坚守顽抗,没能攻克。总医院设在永和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借用农民的一套四合院住宅。这是一次攻坚战,伤员多而且伤势重,大部分是上肢和胸、腹受伤,救治任务更加繁重。何复生带领医护人员连续工作几个日日夜夜,使600多名伤员得到妥善处理,受到彭德怀的表扬。
通过两次打长沙以及平时的部队医护实践,何复生深深感到,全军团战伤救治和平时的防病治病任务很重,光靠5个医护人员是无论如何完不成的。经彭德怀同意,他办起了短期训练班,培养医务干部。从1931年到1935年长征结束,红三军团先后培养数百名军医,数千名看护、司药和一大批连队卫生员,适应了战争的需要,保障了指战员的健康,顺利地完成了伤病员的救冶工作。
1931年9月,在第三次反“围剿”的高兴圩战斗后,有20多名团营干部随卫生部休养治疗。其中有李寿轩、白志文两位团长,都是胸部贯通枪伤。负责治疗的医生感到自己诊断与处置的把握不大,请何复生会诊。何复生认真地进行了复查,认为两位团长都是右肺贯通枪伤,没有子弹和其他异物留在肺内,出血不多,说明子弹没有伤及大血管,虽有血胸和气胸现象出现,但不严重,可以采取保守疗法。在治疗中,他坚持每天查房一次,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一个月后,两位团长都先后康复出院,又活跃在杀敌前线。
1932年9月,根据中央军委的整编命令,军团总医院整编为军团卫生部,何复生任部长。他领导红三军团的卫生工作,在各方面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绩。1933年8月1日,荣获中央军委颁发的三级红星奖章。
1933年11月,在江西省金溪县西的浒湾八角亭战斗中,四师团政委甘渭汉脚背动脉血管断裂,大量出血。如果长时间采取压迫止血法,势必造成整个脚的坏死,但稍一放松,又涌出大量鲜血,有的医生建议截肢。当时的师政委彭雪枫要求医生保住甘渭汉的脚。何复生检查后说,设法找到断裂的动脉血管,结扎住,能止住血。医生用这个办法,治好了甘渭汉的脚,避免了截肢。
在第五次反“围剿”中,1934年4月,红三军团参加广昌保卫战,以后又连续参加阻击敌人南下的多次战斗。其中以8月间的高虎垴、万年亭战斗最为激烈。
高虎垴、万年亭在中央苏区广昌、石城一线。这一带群山连绵,地势险要。敌人以重兵向南侵袭,采用堡垒战术,层层设碉堡,配有飞机、大炮。红军也构筑了坚固的坑道工程,阻止敌人的进袭。
在阻敌南下战斗中,何复生率卫生部住在万年亭、石城间的小松镇。由于战斗激烈,持续时间长,伤病员很多,加上天热,因此卫生部工作压力很大。在这种情况下,何复生把卫生部的医生、看护共20多人分为两个班,组成两个医疗所,一个收伤员,一个收病员,重伤员则转往于都等地的后方医院。由于组织得好,运输线畅通,卫生部完成收、治、转几道程序只需几小时,共收治伤病员3000多名。何复生以身作则,带领大家为伤病员包扎、换药、检查、开刀、服药、打针、喂饭给水、端屎倒尿、消毒洗衣,昼夜不停地工作,使许多伤病员感动得热泪盈眶。
高虎垴战斗激烈进行时,总指挥彭德怀在前线派通信员送信给何复生,说前沿阵地上打死了很多敌人,尸体腐烂,臭气熏天,希望卫生部派人去协助打扫战场。何复生看完信,立即率领看护和通信员等30余人,急行军半天,赶到前沿阵地,协助部队用两天半时间,掩埋尸体,打扫坑道,使工事内的卫生状况大为改善。与此同时,他还亲自看望、处理尚未后送的伤病员,亲切慰问指战员。
8月14日凌晨,敌一个师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红军阵地猛攻。红军英勇抗击,战斗十分激烈。早饭后,何复生牵挂前线的救护后送工作,怎么也安不下心来,要上前线指挥所。当时,卫生部政委刘惠农说:“这次该我去了。这里伤病员那么多,要治疗,离不开你。”但何复生坚持要自己去,说:“前线部队伤病员很多,医疗救护工作任务繁重,有许多问题需要研究改进,我得去看看。”
何复生到了万年亭的前线指挥所。彭德怀一见他,就批评说:“这里不是你的位置,赶快回去治疗伤病员!”何复生在指挥所观察、了解战斗和伤员救治情况后,准备回来,但偏偏此时疟疾突然发作,他浑身发抖,在坑道掩体里待不住,就到坑道外晒太阳取暖。忽然一架敌机袭来,彭德怀连忙出去叫何复生进坑道。何复生一心想着首长安全,坚持让彭德怀先进。就在这时,敌机突然俯冲扫射,他身中数弹,当即倒在血泊之中。
何复生被送回小松镇卫生部。医生迅速进行检查,只见头、胸、上肢多处负伤,心跳、呼吸已经停止。同志们无不悲痛万分。
何复生牺牲后,彭德怀十分悲痛,后悔没有坚决要他迅速离开阵地回卫生部。他流着泪连声说:“早一点走就好了,早一点走就好了。唉!”“何复生是为掩护我而牺牲的。”
何复生同志对红三军团卫生工作多有建树,在救治红军和提高红军战斗力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他的牺牲是红三军团的巨大损失。何复生的遗体埋葬在小松镇附近的一座小山坡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山上的青松郁郁葱葱,长伴着忠魂巍然挺立。风起涛涌,好像在讲述着烈士的英雄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