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龚全珍的百岁光华
■罗晓
“少年时寻见光，青年时遇见爱，暮年到来的时候，你的心依然辽阔。一生追随革命、爱情和信仰，辗转于战场、田野、课堂。跨越万水千山，脚步总是坚定，而爱越发宽广。人民的敬意，是你一生最美的勋章。”这是龚全珍荣获“感动中国”２０１３年度十大人物时的颁奖辞。习近平总书记两次接见她，并亲切称呼她为“老阿姨”。
“我的一生像棵小树”
龚全珍，山东烟台人，１９２３年１２月出生在山东省烟台市一户工人家庭，过着清贫的生活，记忆中的家“巷子边有一条大马路，可直通到海边”。１９３８年初，日军侵占烟台，当地进步青年纷纷投身救亡图存的洪流中。龚全珍家有兄弟姐妹１１人，在参加八路军的三哥影响下，她年少时即萌发了进步思想，希望加入革命队伍。当龚全珍听说山东许多知识青年奔赴安徽，去寻找人生之路的消息时，毅然给母亲留下一封信，跟着两位老师结伴而行，进入安徽国立二十二中学读高中，后流亡河南省淅川县国立一中。一路流亡，一路求学。１９４５年，龚全珍报考了南迁至陕西城固县城的西北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被教育系录取。
“我的一生像棵小树，童年在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统治下虽幸得保住生命，但先天不足无力长成参天大树，却也能在森林中做出自己的一点点绿色，保持绿色直到回归自然。”追随救国救民理想，龚全珍从烟台步行到济南，再辗转安徽阜阳、河南淅川直至落脚陕西城固，一天最多能走１００多里路。陕西省档案馆至今保存着一份龚全珍入学时填写的《国立西北大学新生调查表》。其中，“思想”一栏“对于国家现状之感想及将来希望”中，她填写道：“政治紊乱，国民教育至今不能普及，希望国家能树立一个真正为人民福利着想的政府，希望提高教育水平。”１９４９年５月２０日，西安解放。７月即将毕业的龚全珍思考着自己的出路。恰在此时，时任西安军管会主任的贺龙来到西北大学，他号召同学们参军建设西北。龚全珍很受鼓舞，当即报名参军。经过半年进疆培训，１９５０年３月，龚全珍奔赴新疆，被分配到新疆军区八一子弟学校当老师，并于１９５３年与时任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甘祖昌结为夫妻。
“为理想可以贡献出一切”
甘祖昌，江西莲花人，１９０５年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１９２７年加入中国共产党，１９２８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新中国成立后，甘祖昌任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１９５５年被授予少将军衔。１９５７年，甘祖昌因公受伤，伤愈后他谢绝组织安排，与龚全珍一起携全家老少回到阔别２０多年的家乡莲花县坊楼乡沿背村。回家乡之前，龚全珍与丈夫动员全家，尽量少带行李，为国家节约经费。甘祖昌对妻子龚全珍说：“比起那些为革命牺牲的老战友，我的贡献太少了，组织上给我的荣誉和地位太高了！”从将军回归农民，甘祖昌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努力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让老百姓过上富裕幸福的日子。为此，他像战争年代一样豁出命来干。在农村生活的日子里，甘祖昌与群众同甘共苦，把自己７０％的工资用来为家乡修水利、建电站、建校舍、办企业以及扶贫济困。回乡２９年，甘祖昌和乡亲们一起，用勤劳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修起了３座水库、２５公里长的渠道、４座水电站、３条公路、１２座桥梁。
作为甘祖昌将军的妻子，丈夫的梦想就是龚全珍执著的梦想。当年３４岁的龚全珍毅然随甘祖昌将军放弃城市的生活，回到贫困山村。“他虽不像知识分子那样温情，他爱得灼热，他承认我为他付出的一切。我们也有共同之处，对生活要求不高，为理想可以贡献出一切。”龚全珍从小生活在城市，没有干过农活，思来想去，就对甘祖昌说：“我劳动效率低，不能剥削人家，在新疆我是老师，到了莲花县，我还可以去教书。”从此扎根山区教书育人，她先是被分配在九都中学，后又到南陂小学、甘家小学当校长。无论在哪任教，她都是吃住在学校，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她经常拿出自己的工资和粮票，资助家境贫困的学生和老师，时常帮助贫困学生垫付学费、购买学习用品及衣物，自己却几乎没有添置过新的衣裳。
“决不能无功受禄”
１９８６年３月２８日，甘祖昌因病在莲花县逝世，他的遗嘱是：“等领了工资，要先交党费，留下生活费。其余的，全部用于买农药、化肥，支援农业。”除了这句遗言，甘祖昌并没有给家人留下什么，他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农村建设上。丈夫一心为公、无私奉献、艰苦奋斗的宝贵精神，也成为龚全珍的人生信仰。“活着就要为国家做事情，做不了大事就做小事，干不了复杂重要的工作就做简单的工作，决不能无功受禄，决不能不劳而获。”她从来没有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而是继续以教师的身份，教书育人。几十年间，龚全珍默默地资助贫困学生，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帮助过多少失学的孩子、劝回过多少辍学的儿童。快７０岁时，龚全珍主动提出住进莲花县幸福院，要去那里照顾比自己年长的老人；她着手做社会调查，到各乡镇调查青少年失学情况，参与成立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她成立“龚全珍工作室”，捐资助学，扶贫济困，服务社区。２００８年５月，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龚全珍３次到老干部局捐款，一共捐了５０００元。在她的影响下，离退休老干部纷纷捐款。
数十年来，龚全珍捐赠、资助困难家庭１０余万元，受助家庭３０多户，受助人数达１００多人，而她本人的月收入，不过是３０００元的离休工资。龚全珍还每月拿出５００元购买科普书籍，提供给青少年阅读。２０１４年２月，龚全珍荣获“感动中国”２０１３年度十大人物；同年９月，被授予“全国优秀共产党员”。２０１９年７月２６日，龚全珍被表彰为“全国模范退役军人”；９月２５日，被授予“最美奋斗者”称号。
２０２３年９月２日，龚全珍因病逝世，享年１００岁。２０１５年３月１７日，龚全珍郑重坚定地签下了遗体捐赠自愿书。“全捐！只要有用就全捐！”回顾一生，龚全珍说自己是幸福的：“人生，各自选择自己的路。我选择物质生活简陋，而精神生活充实的路，生活会愉快些、幸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