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的回响
■刘励华
初春的川南，细雨霏霏，云烟氤氲，层层叠叠的山峦披着薄雾，如同水墨画一般。我随《孤军使命——红军川南游击纵队斗争史》一书编纂组人员，穿行在群山之间，寻访当年红军游击纵队的战斗足迹。
行至川黔两省交界的一座大山中，我们停下了脚步。地图上显示，这里叫宝源乡，属贵州省赤水市管辖，当地人习惯叫它“一碗水”（历史曾用名）。当年，红军游击纵队在这里战斗过，这场战斗被称为“一碗水战斗”。
“一碗水”是个神奇的地方，其地名的由来与一个石碗和清泉有关。历史上，这里曾是川黔两省的交通驿道，驿道边的岩壁上有个石窝，形如斗碗，碗底有甘泉浸入，水满则溢，终年不竭。来往两省之间的马帮路过这里，便从石碗中取泉水止渴解乏，故而人们将此地亲切地称为“一碗水”。
“一碗水”面积不大，海拔不高，因为红军曾在这里洒下热血而成为人们心中的精神高地。山坡上，有当地政府立的石碑，标明这里是红军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战斗遗址。山后侧的龙泉寺，是“一碗水战斗”的指挥部，如今仍较好地保存原貌。在大坎坡上，建有“红军纪念亭”，亭子的外墙上刻有浮雕，栩栩如生地再现当年的战斗场景。听红色讲解员的娓娓讲述，我们的耳边仿佛响起冲锋号声，眼前浮现出当年红军游击队员浴血杀敌的壮烈场面。
时间追溯到１９３５年，中国革命迎来重要转折。中央红军一渡赤水后，中共中央在云南扎西地区召开扎西会议。根据敌我双方态势，会议决定中央红军以游击战和运动战方式，摆脱敌军的围追堵截，回师东进，二渡赤水，从敌人力量薄弱的方向渡过金沙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为实现这一战略意图，中革军委决定建立中共川南特委，在川滇黔边区组织开展游击战争。同时，从红三军团选拔一批干部和战士，与地方党组织早先成立的叙永特区游击队会合，组建红军川南游击纵队。游击纵队的主要任务是：在川滇黔边区牵制和打击敌人，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开辟新苏区，配合中央红军战略转移。
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红军川南游击纵队依靠党的领导，发动群众，开展积极主动的游击战争。几个月时间里，他们在敌重兵驻防的川滇黔边区穿插迂回，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周旋，有效牵制和打击了敌人。
１９３５年５月，中央红军渡过金沙江北上，川南游击纵队与黔北游击队在四川叙永朱家山会师，合编为红军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新组建的游击纵队在川滇黔边区特委领导下，更加坚定地同敌人展开战斗。７月中旬，游击纵队在云南扎西与四川兴文交界的长官司驻防，行进中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政委徐策为掩护纵队突围，光荣牺牲。
１９３５年９月，游击纵队从兴文一路东进，攻占永宁河中游重镇叙蓬溪，前锋直指纳溪、泸州。川军慌忙调兵南北夹击，游击纵队避实击虚，开赴贵州境内的“一碗水”，拟到此地建立新的游击根据地。不承想，游击纵队的战略意图在行进中暴露。川军边防第二路军司令穆肃中，派出所在部队战斗力最强的１团１营，会同叙永县团练大队，偷偷尾追游击纵队。同时联系赤水、合江、古蔺等地驻军合击，妄图在“一碗水”围歼红军。
９月２３日，游击纵队收到川南地下党送来的敌情通报时，发现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已抵达大石母场，距离“一碗水”仅８公里。司令员刘干臣判断，敌人次日将通过大坎坡向“一碗水”方向进发。于是，他放弃原定计划，收拢部队，决心利用大坎坡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布下口袋阵，狠狠打击敌人。
９月２４日早晨，天空下着小雨，敌人踩着泥泞山路，向“一碗水”逼近。来到大坎坡下，狡猾的川军营长谢麦地发现地势险要，疑有伏兵，于是派先遣班前出侦察，大队人马缓行跟进。当敌先遣班沿着陡坡艰难地爬到大城门前沟沟口，只听红军指挥员一声“打”，一颗颗子弹射向敌人，敌先遣班全部被消灭。
山上突然响起的枪声，令爬至大坎坡中段的谢麦地大吃一惊。他急忙指挥部队往上冲，不料，一颗颗手榴弹从天而降……山间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２００多名红军战士从丛林中一跃而起，手持大刀长矛冲向敌阵。敌人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遭到当头痛击的敌人，不甘心就此失败。发现游击纵队使用大刀长矛作战，谢麦地判定红军缺枪少弹，于是决定实行反扑。他命令部队兵分三路，采取正面佯攻、两翼迂回包抄方式，向大城门合围，企图将红军消灭在大城门地带。
敌人的企图，很快被刘干臣识破。敌变我变，他迅速调整部署，指挥部队抢占有利地形。左翼之敌从袁家山经大岚坳进至大田咀时，遭到红军战士的顽强阻击。敌人数次进攻，均被击退。于是，敌人又从右翼进攻关爷庙阵地，试图将游击纵队截为两段，分割包围。
针对敌情变化，刘干臣留下侦察分队固守大城门，率纵队１、２中队主力增援关爷庙阵地。面对敌人的火炮和机枪，红军战士像钢钉一样牢牢地钉在阵地上，奋勇杀敌。班长赵明德肚子被弹片划破，肠子流了出来。他将肠子塞回，用绑腿带固定好，仍坚持战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战斗从下午２点持续到天黑，敌人始终没有攻下我方阵地，不得不退回袁家山。
游击纵队为了保存实力，决定转移阵地。当晚，游击纵队用稻草捆成草把，将爆竹裹入其中，然后点燃草把，遍插阵地。草把燃一阵响一声，酷似枪声震响在山间，令敌军不敢轻举妄动。游击纵队利用夜色掩护，从容不迫地撤出战场，经方碑坪、回龙场、天星桥，向纳溪渠坝驿方向开拔，成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一碗水战斗”，是红军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于运动中打的一次成功的伏击战。此次战斗，游击纵队伤亡３０余人，击毙击伤敌军１００余人，缴获枪支１００余支、子弹近万发，达到了消灭敌人、保存实力的战略目的。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一碗水战斗”已过去近９０年，这里早已改了地名，但从石窝溢出的泉水依然清澈如初、滴答作响，仿佛在向人们讲述红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当地群众告诉我，如今“一碗水”已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吸引四面八方的人前来接受精神洗礼。当地人民不忘先烈遗志，自觉弘扬红军精神，用智慧和汗水建设幸福美好的家园，以昂扬斗志奋进在新时代的长征路上。
壮哉，“一碗水战斗”！
美哉，生机勃勃的红色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