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雄的嘱托
■于洋 位辉婷
我们连的前身，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曾被授予“千里行军模范连”“抗美援朝战功辉煌”和“集体一等功臣连”等荣誉。每年新兵下连，新战友都会来到连队荣誉室向连旗宣誓，聆听战斗英雄张立春的战斗故事。从硝烟炮火中的战斗英雄，到返乡后甘于平凡、默默奉献的人生经历……张立春的事迹和精神始终激励着连队官兵。
２０２０年，经过艰苦的探寻，一场时隔数十年、相距２０００公里的“探亲”之旅，让我们终于与老英雄相聚。见我们到来，这位９０岁高龄的抗美援朝老兵显得很高兴。他亲切地拉着我们的手询问部队的情况，并为我们讲起战场上的经历。“那时，一些食物是缴获的，有很重的汽油味，吞咽下去只想呕吐，但这也是战友用生命换来的……”忆起峥嵘岁月，老英雄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角时常泛起晶莹的泪花。
１９３０年，张立春出生在江苏徐州沛县的一个贫困农户家中。后来，张立春的两个哥哥先后参加了八路军。那时，年幼的张立春最期盼的，就是哥哥们回家给他讲当兵的故事。八路军奋勇杀敌的战斗，官兵亲密无间的战友情谊……给年幼的张立春带去无限憧憬。
淮海战役期间，１８岁的张立春主动报名当了民工，加入为解放军运送物资的队伍。在两个哥哥的影响下，加上在与子弟兵的接触中亲身感受到人民军队的氛围，张立春越发渴望参军。１９５０年，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声中，张立春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军了。训练结束后，他被分配到第２３军第６７师第１９９团高射机枪连。
１９５２年９月，张立春跟随部队跨过了鸭绿江。张立春说：“入朝作战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夜间行军。”当地９月份的气温已经很低，为躲避敌机的轮番轰炸，张立春和战友只能在夜间行军。他们平均每人负重６０余斤，跋山涉水，露宿山间。一天夜里，敌军的轰炸机对连队所在阵地发起攻击。战斗中，一颗炸弹落在张立春所处阵地的附近。“轰”的一声巨响，张立春被爆炸冲击波从坑道里掀了起来。“这对我是个考验，让我有了直面生死的勇气。”张立春回忆道。全连官兵不畏艰险，历时２４天，按时到达换防阵地。行军途中，连队创造了无一人死亡、无一人掉队的奇迹。因此，连队被志愿军第九兵团授予“千里行军模范连”荣誉称号。
１９５３年春节，坚守在高射机枪阵地的张立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他看到一架敌机正向阵地方向飞来。发现敌情后，张立春和战友立刻操纵高射机枪进行射击。由于情况紧急且有树木遮挡，他们没能将其一击命中。敌机愈发嚣张，不断在阵地上空盘旋侦察。“当时我就一个念头，不能丢脸，必须把它打下来！”张立春冷静下来，在仔细计算飞机航迹后，他立刻调整射击角度，看准时机，迅速打出两个点射。随即，一阵急促的连射过后，敌机拖着黑烟坠落在山间。高射机枪连首战告捷，张立春也立了三等功。这极大地鼓舞了连队官兵的斗志。
７月，高射机枪连奉命参加在铁原以西石砚洞北山的战斗。面对数十架敌机的狂轰滥炸，张立春和战友毫不畏惧，顽强坚守阵地。他说：“那时候已经感受不到疼和害怕了，只要打下一架敌机，死得就有意义！”战斗中，二射手、装弹手相继受伤，张立春的双耳也被震得近乎失聪。身为连队高射机枪手的他，独自操纵高射机枪英勇对敌机进行反击。在这次战斗中，他创造了４５分钟内击落敌机２架、击伤１架的战绩。张立春受到通令嘉奖，并荣立一等功。
经过战火的洗礼和人民军队大熔炉的淬炼，张立春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基层干部。１９５８年３月，张立春随部队回国，连队移防丹东。回国后，张立春带领连队官兵边抓备战、边搞生产。在他的带领下，连队连续多年被评为“四好连队”。
１９６９年，张立春响应号召，离开了熟悉的战友和军营。“我的文化程度低，把工作机会留给合适的同志吧！”他婉拒了组织安排的工作，来到家乡县城的一家食品厂卖起猪肉。这一干就是５年。之后，他被调到县棉纺织厂保卫科，直到退休。回到地方后的张立春，依旧保持着军人的作风——逢年过节，他主动留下来巡逻、值班；厂里分房、救济金的名额，他让给了同事。他从没有主动给别人提及自己在战场上立过功。他常说，部队教育他“有困难要上，有荣誉要让。”
距张立春家十几里路，是与他同一个团的战友、特等功臣贾云明的家。战斗中，贾云明和战友连续打退敌人３０余次反扑。直到弹药用尽，贾云明拿起最后一根爆破筒冲向敌群，壮烈牺牲。张立春回国后，主动承担起照顾贾云明父母的责任，直到两位老人去世。张立春说：“这是我们战友之间的约定，如果有人牺牲了，活着的那个要帮忙照顾对方的父母。”
２０２１年１０月，张立春因病逝世。连队得知后，立即派人前往沛县参加老英雄的追悼会。一些在外休假的官兵亦是自发前往。那天，晚点名结束后，我向连队官兵宣布了这个悲伤的消息。细雨中，全连官兵面向老英雄家乡的方向，伫立默哀……老英雄为我们讲述战斗故事的场景，不断涌上心头。我们清晰地记得老英雄的嘱托：“要把人民军队的好传统继承下去，更好地保卫我们的国家……”
从那天起，我们连队点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张立春。老英雄已经离去，但英雄的精神深深影响着官兵，并将一代代地延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