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怒江
■喻晓
怒江资料图。
无法拒绝的挑战
我有幸游历过中国的大多数江河。
伟大的水,秀美的水,陶冶我的情怀,洗涤我的灵魂。
江河是万幅画,万卷诗,万部书,它们使我知道什么叫做长天厚土、壮美江山。
但有一条河,我却迟迟未能抵达,那就是怒江。
好像是心的指令。当我年过八十之后,产生了去怒江的念头,心想,再不去,恐怕就再也去不了啦。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我所愿,但应尽量少留一点遗憾。
2021年4月18日,我和老伴,还有女儿,断然结伴从三亚飞昆明,续飞保山,然后租车直奔怒江。
以前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我多次去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擦肩而过。没有能够去,从内心讲,是对那个“怒”字多少有些惧怕。我看过有关怒江的资料和电视片,满脑子都是惊涛怒浪,都是险道溜索,都是落后、艰难和原始。
其实,这些印象都没有错,都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现在,这个“怒”字,成了无法拒绝的挑战,我要看看它“怒”到什么程度,我要挑战怒江的艰险,探求怒江的神秘。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隧道、棚洞、桥梁,让最险峻的“鸟道”变成了坦途。
汽车在百花岭服务区停下来休息。这个服务区进门处大书三个字——彩云驿,心中一动:好富有诗意的名字!干净,漂亮,连厕所都是五星级的。我透过护栏俯视怒江,觉得它并没有我原来想象的那么凶猛可怕,虽有奔涛,但非狂野,而是有节奏地向下流淌,淌过身边一座座新建的城镇。从心理上说,站在宽阔笔直的高速公路上看怒江,和站在悬崖边的茶马古道上看怒江,感受是绝对不一样的。怒江似乎变小了,变温顺了,人感觉安全了。
原来,我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时代,时代改变了一切。
改变怒江流域艰苦落后的面貌,关键是交通,是道路。有江无法行舟楫,出行不便,物流不畅,山高坡陡,抬头望山,每一步都是险途,人、骡马、物资,过江都得靠溜索,谁都能想象出那份苦,那份难,那份生存的不易。
出了高速公路,就是228国道,直通怒江源头,全长290公里。东边是碧罗雪山,西边是高黎贡山,公路沿江而行,是怒江州的生命线,前后建设达几十年之久,可见施工之难。而真正达到现代化标准,畅通无阻,则是在2019年12月30日之后。公路像彩虹一样缘江而上。当地人把228国道称为“怒江美丽公路”。如今公路临江外缘又加修一条塑胶绿道,供步行、山地自行车专用,正在分段施工。沿途种植了23000多棵乔木,51600多棵灌木,70多种花卉,30多万平米绿色植被。香樟树列队,三角梅盛开,驱车远去,如同游赏画廊。怒江好像也不怎么暴怒了,反倒奇险中升高了“颜值”,艳丽中平添了几分温柔。
当然,路离不开桥。凡是怒江两岸人口聚集的市镇、村落,都架起了坚实的钢筋水泥桥。山与山之间不再遥远,过江不再视为畏途。在丙中洛通往西藏途中的一处险隘,同一个地方,前后修建了3座桥。最早的修建于上世纪60年代,一座简陋的桥,生锈的钢筋和破碎的水泥块在风中摇晃。第二座桥修建于上世纪80年代,宽度强度都不够,显然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也被废弃了。第三座桥是2019年建成的,伟岸地挺立在两山峭壁之间。两座旧桥废弃了,仍保留着,立此存照,是让人们记住三个不同的时代,记住怒江流域的进步。
溜索还在,成了摆设,成了文物,成了历史的记忆。
俯仰山河
怒江两岸都是坚硬的石壁。江水一泻而下,携带的是石子,而非土壤,所以怒江边上平地很少。有了大型机械削山掘土造地,在河边新建居民小区以前,这里的少数民族大都生活在山上。
司机朱国金是本地人,傈僳族,40多岁,退伍军人。他说以前祖祖辈辈都住在山上,自己现在住在芦水县的六库镇(州政府所在地),但姥姥还住在山上。他说姥姥106岁了,在山上住惯了,不愿意搬下山来。
我问他姥姥长寿的秘诀,朱国金说,啥秘诀,空气好么,吃得清淡,一辈子爬山过岭。她每天要吃四顿饭,身体健康着呢,还能下地干活。
他说得很随意,我听得很惊讶。
车子在一处地方停下,朱国金告诉我:我家就住在对面那个山上。他用手指着说,那个山头上就是他妈妈的家。我仰着脖子看,差一点帽子掉下来了。我说,那你姥姥家呢?他又用手指了指说,就在我妈住的那个山头后面的那个山尖的背后。山头云缠雾绕,看不太清楚。我心里说,哎呀,我的妈,那么高!
在滇西南山区,云端上的村庄并不罕见。所幸现在不管山有多高,只要有村子,就必然通公路。公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怒江两岸的崇山峻岭。
宋代邹洁有一首《咏路》诗:“赤路如龙蛇,不知几千丈。出没山水间,一下复一上。伊予独何为,与之同俯仰。”
这位老先生咏叹的路应该是在大山深处,路如龙蛇,能感知到路的险要。不过他说的是赤路,也就是土路,而现在我们汽车轮子跑的路,是一色的水泥路,不可同日而语了。
江,俯之至清;山,仰之弥高。纵览山河,俯仰天地,那种景致,那种情怀,那种愉悦,应该是古今相同啊。
一念至此,那位106岁的老人不愿下山,我也就理解了。
王冠下的盛宴
过驼峰航线纪念馆、老虎跳、飞来石,天渐黑,投宿老姆登。老姆登是福贡县怒族匹河乡的一个村寨,在山上,是自治州旅游民宿的标准村。
怀着几分惊悚,车子缘龙蛇般的道路盘旋11公里,直上碧罗雪山。因为路边有许多古木,遮住视线,看不见悬崖下的怒江,紧张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寨子在半山腰上,佳木扶苏,视野宽阔,阅山读水,不胜欣然。房子大都是木结构,吊脚楼,很陡的石板路,把各家联系在一起。出人意外,半山腰上,居然有一个几亩大的鱼塘,它像一面镜子,留下了天上云朵的影子,山寨祥和的影子。最令人惊奇的是,抬头,一抹夕阳的余辉,照亮了怒江对面大山上的一顶高耸的王冠,太像了,引得一片惊呼。怪不得怒族先人择此地而居,原来有王者之气,风水好啊。
主人淳朴、热情。屋檐下,厨房内,挂满了一串串风干的牛肉和腊肉。
夜宴极为丰盛。火塘边,中间是一个大拼盘,有烤鸡、烤乳猪、羊肉串,周围是蔬菜、水果、鸡蛋,还有本地酿的酒。木柴在火塘燃烧,村里年轻男女歌舞助兴。
记忆之城
第二天早饭后,龙蛇之路继续向上延伸,车子在一个名叫知子罗的地方停下来。感觉是,山上还有山,还有村寨,还有人家。不必惊讶,山连山,靠山,吃山,玩山,赏山,这就是当地少数民族生存的世界。
让人惊讶的是,知子罗,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曾经是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首府。街道短促、狭窄,又十分冷清,几栋曾经作为办公用的三层楼房,破旧不堪,也已人去楼空。只有一座具有民族风格的阁楼,作为“怒族博物馆”存在了下来。
一级州政府所在地设在这里,必有设在这里的理由。知子罗的位置处于怒江中段,上下左右都能顾及。晴日,登高远望,极目百里,大山大川尽收眼底。据说此地东去有一条营盘古道,翻越碧罗雪山,可达大理剑川县。
至于地盘小,当时都小,整个怒江流域寻不出一块足够设州立县的平地。小村小寨,人口不多,极为分散,文化、经济都相当落后,交通靠骡马,过江靠溜索,往来人员不多,设大的衙门也没用。
话说回来,再小也是州一级政府啊,仅仅几间房子,总觉得有点简陋。
简陋也罢,繁华也罢,如今都被时光封存了。我拍了很多照片,在水果摊买了几斤山上的核桃,作为旅行的纪念。
时代在发展,知子罗作为州政府的位置被淘汰是必然的。1980年,州政府搬迁到了芦水市的六库镇。如今濒临怒江的六库镇,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已是一个有5万多人口的繁华城市。
知子罗,成了一座记忆之城。
石月亮
福贡县城往北30多公路,有一处景观,名叫石月亮,附近的乡干脆就改叫石月亮乡。
怒江西岸,高黎贡山尽洪荒之力,托举起一块独立的巨大石壁,石壁上出现一个巨型的圆圆的大洞,当地人称呼“石月亮”。
飞镜清辉,苍岭月魂。
无疑,天造地设,这是奇观,是上帝送给贫困山民开展旅游的一件珍贵礼物。不管来自何方的游人,都会停下脚步,凝神驻足观看。
圆圆的石月亮,上天的一只眼睛,看着万古奔流的怒江,看着千年不屈的脊梁,看着世代摇晃的背篓,看着晨昏的缕缕炊烟,看着山窝里、山梁上耕作劳苦的芸芸众生。
圆圆的石月亮,一面高悬的明镜,照见了溜索怎么变成了大桥,照见了汽车和各种巨型机械怎么开进了深山,照见了怒江流域巨大的变迁,跨时代的发展,照见了苦乐与悲欢,也照见了生存与死亡。
我想,82年前,石月亮的眼睛,也一定看见了那令人惊叹、悲壮的一幕。
1942年3月,中国抗日远征军在缅甸作战失利后,3万名将士被迫穿越野人山,绕道回国。不远处,就是当年远征军回国的渡口。
石月亮,你一定看见了衣衫褴褛的军旅,看见了浑身被蚊虫叮咬的伤口,听见了高昂的抗日的怒吼。
英雄远去,忠魂仍在。渡口处立碑塑像,纪念先人,召唤来者。
广场上,停着一辆卡车,驾驶室门上镀有几个金色大字:“若有战,召必回”,十分显眼。我当即对老伴说:此人必是退伍军人。话声刚停,驾驶室里跳出一个身体壮实的傈僳族青年,他说:对,老同志,我就是退伍军人。话音里,充满了自信与自豪。
我用赞美的目光凝视他,心中大喜。
中国不乏爱国者,不缺忠勇之士。各族人民钢铁般团结在一起,谁敢来犯,必败无疑!
人神共居的地方
丙中洛,是怒江两岸少见人口较多,有村镇,有大大小小的庄稼地,能生长稻子、青稞、荞麦等作物的福地。
首先看到的是怒江第一湾。登上山顶的瞭望台,看怒江遭遇悬崖绝壁的阻挡,流向由北向南改为由东向西,流出300米后,又被丹拉大山挡住去路,再次掉头由西向东急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U字型弯道,山水合璧,创造了一幅绝美的人间图画。
行走千里,就是为了看你一眼。机会来了,谁都会举起手机,同框合影。
桃花岛优雅地依偎着第一湾。说岛不太准确,实际上是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一个小村庄,家家栽桃树,每年农历二月初十,桃花盛开,举办桃花节,观者络绎不绝。
我们去时,桃花已谢,正逢桐子花开。整个村庄绿篱夹道,流水潺潺,各家小院花木扶苏,也别有一番情致风韵。
央视《怒江》摄制组捐赠的水泥操场上,高高的旗杆顶端,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全村家家户户屋角都插着国旗,这是村里最美的花朵。
这里紧挨西藏,是怒江峡谷最优美、也最惊心动魄的一段。石门关就在附近,刀劈剑削,鬼斧神工,两扇百丈石壁,如若天门,夹江而立。临江回望,蓝天一线,穹庐泻光,青峰独立,翠峦如屏,山的刚勇和水的柔美兼有,人立此处,如在画中。
街上贴着“丙察察”旅行线路广告,这里是出发地,可以租车前往西藏的察瓦龙和察隅。从这里到达察隅需要一天时间。
深林,奇石,花海,坝子,雪山,相拥相映,使丙中洛被称为人神共居的梦幻之乡。我从普化寺的金顶,看见了嘎娃嘎普雪山,美丽,祥和,善良,抚摸着每一位过客的心灵。
古道真的老了
衰亡,更新,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回忆,怀旧,也是规律,一种心灵的规律。
对先人的追问,对过往的反刍,是一门学问,为了挖掘历史的积淀,寻找文化的厚重。
没有记忆的城市和乡村都是苍白的。
近年来,“茶马古道”一词甚为热络。人们拨开荆棘乱石,查阅古籍残书,追踪消逝的云水,苍老的足迹,一方面是想了解祖先的生存状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开辟商道,为今人旅游所用。
怒江上游,就保存一处完整的茶马古道,叫雾里茶马古道。就在怒江边上,就在悬崖腰部。
我们路过,隔江一望,那是一根镶嵌在岩壁上的粗大链条,缠绕在碧罗雪山上的古旧绳索。
要不要去看一看?女儿说:看!
要不要去走一走?女儿说:走!
我最初有些犹豫,5公里,不短的路程,过八十的人了,担心走不下来。后来一想,既然来了,就别错过这个机会。
世上许多事,成败就在一念之间。
我和老伴手牵手,踏上了茶马古道。上面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咆哮的江水,许多地段路是从岩石中凿出来的,太窄狭,只能弯腰躬身而过。
古道建于何时,何人所建,无从考证。路途遥远,它通向西藏、缅甸和印度,通向需要茶叶的地方。
遥想当年,人,骡马,一队又一队,驮着茶叶,艰难前行。
太阳摇晃了吗?月亮摇晃了吗?
头上的树木颤栗了吗?江边的岸石颤栗了吗?
坚忍不拔的是脚,是骡马,是人的意志。
我在坚硬的石板上寻找蹄印,呼吸热汗的气息。
这路上应该堆积着许许多多的蹄印,许许多多的汗渍。
我眼睛向前,不停地走着,阅读历史,阅读古书,走完5公里,并不觉得劳累,感觉到了阅读的快乐。
我们用双脚,以书写的方式,诠释自己的晚年。回来途经一座摇摇晃晃的吊桥,心里甚至有几分浅浅的得意。
除了稀稀拉拉有几个来自远方的游客,古道上没有出现过一匹骡马。它是历史的遗迹,一幅怒江边未经装裱的图画,仅供回忆和观赏。
终点是雾里村。一个江边的古村落。水车仍在转动,鸡犬仍在鸣叫。政府建议村民搬迁,许多人还留恋着不走。但是,上级规定,继续居住可以,但不能装修、改建,必须保持古村落的原样。
这里,曾经住过贩夫和马帮,或许在马厩里,还能捡拾到哪个朝代生锈的钱币;或许在土层中,还能清理出发亮的生财梦想。
对面公路车轮滚滚,飞驶而过。古时,一月难及;现今,半日可达。
茶马古道真的老了。可以感慨,无须叹惜。
秋那桶
我们临近西藏边界的地方,车子无意中拐进了一个叫“秋那桶”的村子,这是云南与西藏交界的最后一个村落。先没想在这里住宿,进院子探看,男主人是村长,藏族,退伍军人,很精明的小伙子。我们立即决定住了下来,并且一住就是三天。
秋那桶,地名独特,附近许多村名都带有一个“桶”字,比如桃花村就叫扎木桶。在当地语言里,桶有和平安宁之意。
我们决定住下来,是因为院落干净,有特色,房间宽敞,城里星级酒店具备的设施,这里应有尽有。还有城里没有的,那就是宁静,一窗清风,一枕江声。
这里距离西藏24公里。村里有50多户人家,住着藏族、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纳西族、汉族六个民族。多民族混居,互相通婚,有的一个家庭里就有4个民族。
一色的木结构房子。房梁上挂着玉米,墙上挂着当地民族先人使用过的各种刀具、农具,唤起你的某些回忆和联想。我们来到时,主人夫妇俩人正在往柱子上悬挂一只已经风干了的“琵琶猪”,棕黄色,形似一把琵琶,重约20公斤左右。这是当地特产,挂在显眼的地方,一个很好的广告,可以招徕客人。
年轻的女主人是怒族,做得一手好饭菜。食材不在贵贱,好吃就行。她自制的酸菜,自酿的家酒,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
野花开了,油菜黄了,牛马慢慢地向山坡河谷走去。空气中弥漫着香味,飘散着野性的气息。我们享受着淳朴的民风。
秋那桶,一个悬挂在峡壁上的古寨,一个依偎在怒江边的村庄。得新时代之利,面貌大变,到处是新建的楼房。家家门前都堆满了怒江的卵石,石上各种美丽的图案,展示当地的文化,边民的心灵。村里普遍开展了民宿旅游,往日穷困的山村走上了富裕之路。
雪山,峡谷,激流,无人区,一片旅游的处女地。如果以秋那桶为基点,可以发力开发周围附近许多尚处于原始状态的美丽山谷。没有过不去的山,没有走不通的路。机器正在隆隆开动,偏远山沟里的每一扇窗户,都在准备迎接未来。女儿由这里继续北上,经察瓦龙,去往甲应村,从南坡眺望澜沧江,眺望被阳光燃烧的梅里雪山,说说都令人神往。
马缨花笑了
3千米雪线之上,独龙江公路隧道,像一条巨龙,横卧在大山腹中。
这是回程的路上。去时,匆匆而过,来不及细看;如今,我要好好地端详改变了独龙族人命运的公路,和公路上的这条隧道。
我的行囊里,装满了独龙江,装满了优美的独龙江小镇,装满了独龙江两岸独具特色的民居,装满了蜿蜒流动的碧玉和翡翠,装满了青松翠竹在江水中魔幻的倒影。
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大山大岭,过去意味着贫穷;绿水青山,如今就是自然赐予的财富。曾经极其贫苦的独龙族人,跨越几个时代,在小康之路上阔步前进。
我很想打开手机,再看看那位纹面老太太的脸。在司机的帮助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86岁的纹面女。古代,独龙族人口极少,时至现在也只有4000余人。他们周边居住着的藏人和缅甸人,经常来抢亲。为了保护氏族,年轻女子从小就纹面,让自己变丑,免遭抢亲之难。本是无奈之举,后来慢慢演变成一个民族的习俗。新中国成立后,各民族团结、平等,抢亲的事情不再发生,纹面也就没有必要。如今整个独龙族只剩下16个纹面女,年纪最小的也已68岁。
纹面女这种特异的民族现象,成了研究人类生存的活化石。再过20年或者30年,纹面女将从独龙族彻底消失,成为一种历史的记忆。
独龙江是一条独立的江。人们常说的横断山脉三江并流,其实并不准确,应该是四江并流。怒江的下游流向缅甸后称为萨尔温江,独龙江流向缅甸后叫伊洛瓦底江。我去过伊洛瓦底江,曾经坐邮轮从蒲甘到达缅甸北部城市曼德勒。伊洛瓦底江可是一条水面比黄河还要宽阔的大江。
从贡山县去往独龙江乡有80公路,全是高山深谷,混交原始森林,中间没有人家。80公里路程,有800多个弯道,可见独龙族人往日出山之难。其中最难的是中间的一座雪山,翻越这座雪山,汽车要走一天。不止如此,冬天大雪封山,有半年人车都不能行走。
隧道口附近,有一棵粗壮的马缨花树,开着一树火焰般鲜红的花朵,用热烈的语言,诉说着内心的喜悦。
马缨花,因花朵特大特鲜艳,常常被人拴在马头上,以示吉祥。马缨花又名杜鹃花、映山红、金达莱、索玛花,受到我国各族人民的普遍喜爱。
马缨花灿烂地开着,灿烂地笑着。她没法不笑。国家投资6个亿,建成了6·68公里长的独龙江公路隧道,过去汽车要走一天,如今几分钟就过来了!
马缨花见证过历史,见证过苦难,也见证了欢乐与幸福,它能不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