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省沈阳市退役军人姚振锋11年义务为200余位志愿军老兵拍摄照片——
光影定格历史 镜头致敬英雄
■荣俊运 徐艺洋
图①：第十一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迎回仪式在沈阳举行。
图②：志愿军老兵孙德山。
图③：志愿军老兵邬大为。
图④：志愿军老兵李维波。
图⑤：志愿军老兵王荣赞。
图⑥：姚振锋为志愿军老兵邬大为（右一）介绍拍摄情况。
图⑦：姚振锋和百岁志愿军老兵王凤和（右）在鸭绿江边合影。
图⑧：志愿军老兵金东辉为沈阳警备区官兵讲述英雄故事。
图⑨：姚振锋在“沈阳最美拥军人物”颁奖现场。
图⑩：志愿军老兵李维波带领重外孙女参观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张奶奶，这是给您拍摄的军装照，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小姚班长帮我留下这珍贵的记忆，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2月16日上午，辽宁省沈阳市退役军人姚振锋早早出了门，驱车赶到北部战区总医院，看望志愿军老兵张兵沼，并为她送上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一幅装裱精美的军装照片。
照片中，90岁的张兵沼身着志愿军军装，脸形瘦削、头发花白但精神十足，经过岁月洗礼的脸庞漾出盈盈笑意。
2014年以来，姚振锋已先后为225位志愿军老兵累计拍摄照片近3万张。这些照片不仅成为记录老兵形象、定格历史瞬间的重要资料，也成为姚振锋进机关、军营、学校、社区和企业开展爱国主义宣讲的生动素材。
“用镜头追寻那一段峥嵘岁月”
在姚振锋看来，自己和军队的缘分，要从一场宣讲说起。
1993年，17岁的姚振锋就读于河南禹县郭连乡第一初级中学。一次偶然，他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了县里组织的英雄事迹宣讲报告会。会上，皮定均将军在中原突围时率军转战的故事让他印象深刻，一个念头在心中悄然萌生：报名参军，扛枪报国。
回去后，姚振锋毫不犹豫地报名应征。当年12月，他踏上北上的列车，来到位于松花江畔的原第16集团军某部。新兵连期间，姚振锋表现突出，3次获评训练标兵。下连后，他担任连队通信员。期间，他积极学习，不断提高自己，不仅自学文化课程，还利用休息时间参加新闻函授班学习摄影。1996年，他考入原沈阳军区通信士官学校。1998年，姚振锋毕业后，凭借摄影专长，被抽调至原沈阳军区司令部帮助工作。
1998年夏秋季，嫩江、松花江等江河流域地区出现特大洪水险情，人民子弟兵闻令而动，奔赴抗洪前线。后来，姚振锋在帮助整理抗洪抢险照片时，被一张两名士兵双手托举婴儿，在齐肩深的洪水中艰难前行的照片感动。他觉得，这些瞬间转瞬即逝，但影像却能定格历史，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从此，他愈发热爱摄影，自己购置照相器材和摄影书籍，研究拍摄技术。
1999年的一个冬天，姚振锋和战友们巡线至冰封雪裹的松花江畔。他抓住时机，拍下战友们不畏严寒、踏雪巡线的影像。后来，照片在原沈阳军区《前进报》头版刊发，这给了姚振锋莫大鼓舞和信心。
接下来的10多年间，训练场、射击场、边海防执勤一线都有姚振锋背着照相机穿梭忙碌的身影。他用相机记录多彩的军营生活，拍摄的照片多次在《解放军报》《解放军画报》等报刊上发表。
2014年3月28日，姚振锋作为随队摄影记者，跟随保障首批437位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归国仪式。在烈士陵园的烈士棺椁停放处，当《思念曲》奏响，礼兵护送志愿军烈士遗骸棺椁缓步走向棺椁摆放区时，一名身上挂满军功章的老兵，颤颤巍巍地举起骨节粗大的右手，向烈士遗骸棺椁敬军礼，呢喃着说：“战友们，这么多年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敬礼时那坚毅的目光，深深牵动着我的心。”姚振锋说，“那一幕十分打动人，当时手脚要是麻利些，能拍下就好了！”从那一刻起，老兵敬礼的画面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过了几年，姚振锋等到了一次机会。第八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归国前夕，他受领任务，组织4位志愿军老兵拍摄微视频《想念战友》。当老兵们举起右手敬礼时，姚振锋举起相机快速按下快门，定格了那感人瞬间。后来，这张照片被用作爱国主义教育素材，在沈阳市大中小学巡回展览。
多次参与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归国及安葬仪式的拍摄工作，让姚振锋和老兵有了更多接触机会。交谈中，姚振锋得知，很多老兵年轻时上战场，由于战事紧张和物资匮乏，没能留下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如今，穿上军装拍照，是很多老兵的心愿。
为了帮老兵圆梦，姚振锋决心发挥所长，用手中的相机记录健在老兵的形象和故事，去追寻那一段震撼人心的峥嵘岁月。
“每次拍摄都是一次精神洗礼”
“爷爷，笑一笑！哎好嘞，看镜头，123！”在闪光灯有节奏的闪烁和咔咔的快门声中，志愿军老兵曾国兴慈祥的笑容被定格。
曾国兴1949年入伍，1950年10月随部队入朝作战，先后参与抗美援朝第一到第五次战役和坚守防御作战，荣立三等功2次。
“每次拍摄都是一次精神洗礼。”姚振锋说，当老兵讲起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天气中，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坚守阵地，饿了就啃一口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土豆，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的场景时，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觉得，光是拍摄照片远远不够，他要用镜头记录下更多老兵的珍贵影像。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对着镜头，曾国兴说到动情处，不由得唱起记忆深处的战斗旋律。
其实，寻访老兵、拍摄老兵并非易事。老兵们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甚至偏远的乡村，且大多年事已高，联系方式难以获取。姚振锋先是辗转联系到军地有关部门，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拿到一份并不完整的老兵名单。而后，又通过社区工作人员、志愿者以及热心群众的帮助，一点点拼凑出寻访的线索。
每一次拍摄，对姚振锋来说，都是一次庄重的仪式。在拍摄前，他会仔细了解老兵的经历，根据他们的喜好和特殊要求，布置场景。渐渐地，姚振锋还总结出一套拍摄经验：老兵历经风雨，从容沉稳，可以突出皱纹、徽章、带有沧桑感的双手等细节去表现人物精神风貌。
随着寻访的深入，姚振锋遇到的困难也越来越多。有的老兵因为战争年代留下的伤痛，身体状况较差，无法长时间配合拍摄；有的老兵居住在偏远山区，交通极为不便，他需要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徒步前往。一次，姚振锋为准时赴约，硬是背着摄影器材、顶风冒雨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近1个小时，才赶到老兵家中。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老兵，姚振锋每次拍摄后，经过本人同意，会把老兵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社交媒体平台。这些志愿军老兵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姚振锋也收到很多老兵家属的拍照邀约。
一天，姚振锋受邀为李维波、孙德山、马世勋等4名志愿军老兵拍摄照片。举起相机，调整好构图和角度后，姚振锋才注意到，老兵金东辉没有穿志愿军军装，在4人中显得有些突兀。
金东辉解释，由于离开部队时间较长，加之中间数次搬家，军服不慎遗失了。老兵落寞的神情，姚振锋看在眼里。拍摄结束后，他多方联系，为金东辉复制了一套志愿军军装。收到这份礼物，金东辉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换上，请姚振锋为他拍照。“穿上老式军装的那一刻，金老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姚振锋回忆说。
有时，姚振锋也会收到来自志愿军老兵或者烈士家属的求助。陕西省礼泉县南坊镇东峰村退役军人许骋求助姚振锋，希望他帮忙到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寻找妻子的大伯、他们村唯一的抗美援朝烈士南文章。
第二天一大早，姚振锋就急匆匆地赶往烈士陵园，把烈士陵园的全景、烈士英名墙和南文章烈士的名字，从不同角度、不同景别拍摄20余张照片全部发给许骋。
和许骋一样，有很多烈士家属因为一些原因无法亲自来到沈阳，在陵园烈士英名墙上寻找家人。数年间，姚振锋先后帮助全国17个城市的志愿军烈士家属找到亲人的名字、60余名志愿军老兵完成寻找老战友等微心愿。“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但还是希望尽绵薄之力，为志愿军老兵和烈属们送去温暖。”姚振锋说。
“把英雄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2月9日正值周日，一大早，沈阳市八一双拥博物馆门前已经有不少前来参观的市民。
“这是我拍摄的第225位志愿军老兵，他叫王荣赞，今年92岁，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参加过首战云山、突破临津江战役……”馆内，姚振锋为参观者讲述眼前这张志愿军老兵照片背后的故事。
姚振锋说，从拍摄老兵影像到宣讲老兵故事，源于一次经历。2021年9月2日，第八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归国仪式上，姚振锋结识了一位从上海到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寻亲的阿姨。阿姨名叫王玉美，是烈士王仁杰的女儿。在她出生刚满百天时，父亲就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上。
当姚振锋陪伴她在烈士英名墙上找到父亲的名字时，王玉美放声大哭。“我虽然不熟悉父亲的战斗故事，但我知道他是个大英雄。”王玉美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姚振锋： 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中，19.7万多名英雄儿女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和平献出了宝贵生命。他们的名字应该被人们永远记住，他们的英雄故事应该让更多的人知晓。
“一个人的经历是故事，一群人的经历是历史。”当年9月，姚振锋退役。此时，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追寻老兵的工作中，他决心在定格志愿军老兵珍贵影像的同时，进一步宣扬他们的故事，为后人留下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姚振锋和13名退役军人组成志愿者团队，经过近3年的不懈努力，完成57名志愿军老兵战斗事迹的采访录制、后期整理、史料核实等工作，完成老兵口述实录10余部，整理装订战斗故事集20余万字。最终，这些资料被收入八一双拥博物馆，供前来参观的市民学习。
“以前对抗美援朝战争的了解，大多通过书本和影视剧。看到这些照片和资料，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和老兵们的付出。”从八一双拥博物馆出来，市民张先生感慨地说。
“每个老兵都有一肚子故事，他们见证了细节丰富的真实历史。用镜头记录，不仅是定格，更可以引领和传承精神。”近年来，姚振锋积极加入老兵宣讲队，先后义务宣讲志愿军老兵故事300余场，受众达近2万人次。
姚振锋还先后带领志愿者团队和退役军人爱心企业为张传卫、孙德山等17位农村籍志愿军老兵修葺房屋设施、更换生活用具；坚持定期走访慰问困难志愿军老兵127户，送去慰问金和生活用品，帮助老兵解决实际困难。
143家爱心企业组成“退役士兵拥军志愿服务团队”、1465位爱心人士组成“八一拥军志愿服务团”……从一个人到一群人，从一支队伍到一群力量，越来越多人参与到关心关爱志愿军老兵及烈属的志愿服务中。
姚振锋用镜头让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渐渐模糊的名字重新变得清晰，多年的奉献与付出也让他收获众多荣誉，先后获得“辽宁最美拥军人物”“沈阳最美拥军人物”“2024年度感动沈阳人物”等。
血脉赓续，初心永恒。谈及下一步的打算，姚振锋说：“我要把英雄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历史不仅能够照亮现在，更能照亮未来，一想到这，我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本文照片由姚振锋、荣俊运摄
版式设计：王秋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