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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塞诗看中国古代战争传播观的转变

作者:■杨忠新 李剑峰

摘 要:边塞诗作为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不仅展现了苍茫云海、大漠孤烟的边关风月,也折射着古人战争观的时代变迁。纵观千年边塞诗的发展轨迹,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战争观由尚武向战到慎战反战的转变,其藏于边塞诗等文学作品中的传播,也对后世造成深远影响。

关键词:边塞诗;战争观;文化传播

按照目前学界公认的观点,中国边塞诗以原始社会歌谣军乐为起源 ,萌芽于先秦征戍诗,经过不断发展,在盛唐达到顶峰,并一直延续到明清。边塞诗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一个时期人们对于战争的态度。给人印象中,中国边塞诗涉及战争的内容,多是反映“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征战将士的凄苦,表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人民苦难,充满对战争悲剧一面的描写,充斥着对战争的反思,甚至可以说是控诉。

但是翻开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我们可以看到,在近30多首涉及战争的诗歌中,除去《采薇》《鸨羽》等反映战争残酷一面的篇目外,《击鼓》《六月》《出车》《小戎》《无衣》等颂战向战的篇目就有10余首 ,占了三分之一的比重。《诗三百》中兼而有之的战争观,在后世发展过程中,慎战反战逐渐成了边塞诗的主体,即便我们认知的王昌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或者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在看到积极昂扬的向战精神之余,山河的破碎、战争的悲惨、沙场将士的艰苦也藏于字里行间,非常明显。虽然有魏晋时期曹操的《观沧海》、曹植的《白马篇》、鲍照的《代出自蓟北门行》等高亢的名篇,但无论是作品的数量还是朝代时间,这种对于战争的高亢都占相对少数。

边塞诗从《诗经》开始发展到后世,对待战争的态度由积极到反思这一转变,其原因是复杂多样的,但主要却是跟整个社会的变化紧密相关。

一、主流思潮的变化

相对于后世的儒家正统,先秦时期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居于垄断地位的社会思想,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战争的频繁,国家强弱形势的瞬息万变,导致各诸侯国统治者为了发展国力避免亡国,纷纷以实用为原则,采用符合自身实际的学派思想。而在这场实用性思想的比拼中,讲求礼仁王道的儒家和道法无为的黄老学说,受待见的程度自然远不如实用性强、见效快的兵家、法家、墨家、阴阳家等学派。在春秋战国交替之际,诸侯国间纵横捭阖,同时四周少数民族部落强势进犯,各国陆续通过变法图强,无一不是以兵家、法家思想为旗杆,以军功、武功作为激励措施,这些就直接刺激了人民尚武向战的精神。譬如秦国的商鞅变法,建立二十级军功爵位制,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披甲勇士,一般为军中精锐前锋)一个首级,就可获得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为奖励军功,还规定,凡行伍中人,不论出身门第,一律按照其所立军功的大小接受赏赐。即便是秦国的宗室也是如此。宗室未立军功者不得列入宗族的簿籍,不得拥有爵位。在这种思潮和制度的刺激下,全体秦国人的战争热情都被激发了出来,由此建立了一支所向无敌、横行天下的虎狼之师,这在《诗三百·秦风》中有鲜明的体现。在这种重军功—激发向战热—战争得爵位的循环中,整个社会必然会陷入一种战争的狂热状态,讴歌战争、向往战争、勇敢作战就成为社会潮流,所以映射在《诗三百》中,很多涉战篇目就有尚武向战的亢奋感。

而自秦汉一统华夏,特别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的思想居于正统地位,儒道思想交织影响着中国社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等思想,开始对中国社会造成广泛而强烈的影响,由此导致边塞诗多有“可怜万里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等对于战争悲剧一面的反思与思考。这种思考是发自内心的反省,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等先秦兵法的精神完全不同,《孙子兵法》的思考是讲究慎战、谋战,以便于胜战,而儒家孟子“春秋无义战”的论断则是彻底的反战。在这种社会思潮下,除个别时期(魏晋南北朝、两宋等)外,绝大部分饱读诗书,从小被儒道精神熏陶长大的诗人,绝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怂恿战争、歌颂战争,那是与儒家的“仁”,道家的“无为”相悖,是为社会所无法接受的。反倒是从仁、礼的角度去反思战争、关心底层人民和征戍将士之苦的作品,成为了契合社会主流思想,也为大家所看重的主流。

二、战争性质的变化

阿尔伯特·爱因基坦说:“只要有人类,就会有战争。” 据傅仲侠等统计 ,从公元前26世纪,即从传说时代的“五帝”起,到清代末年的1911年的4500余年中,共进行了3791次战争,战争密度由此可见一斑。但是边塞诗对于这些战争的态度,却是不断变化的。尚武向战到思战反战的变化跟战争的性质是息息相关的。先秦时期,除去个别统治阶级因内部矛盾而爆发的内战外,大部分为早期的部落或部落联盟、各诸侯国之间,或中原华夏民族和周边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战争,在当时具有对外战争的性质,这就容易激发国民响应号召奔赴战场的参军热情,因为带有天然正义性的因素,整个格调就显得积极高亢。

但在秦汉一统华夏之后,中华民族的疆域已大致固定形成,此后的很多边塞战争,是统治者为了文治武功而进行的对外扩展,而且因为疆域的扩大,战争的持久,很多征戍的将士是长时间远距离的背井离乡服徭役,战争性质的转变以及战争条件的转变,使得后世边塞诗在描写中,无法呈现出道德高地的正义感,却被繁重而艰苦的兵役所占据。即便如盛唐,边塞诗达到了其艺术顶峰,我们在感慨诗歌雄浑开阔、盛世气度的同时,也能很明显看到在这种气氛下的某种悲怆。如高适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雄浑景象,充满豪气与自信,背后却是“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践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道尽了无奈与凄凉。又如岑参的“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景象开阔,气吞山河,却同样是“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风头如刀面如割”昭示着环境的恶劣,边塞战争的残酷。又如王昌龄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豪迈之余,却掩不住“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其中的悲凉。

如此等等,边塞战争的性质和地域时间,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边塞诗对待战争的态度。在魏晋南北朝、两宋等分裂时期,很大程度上也是这个原因,边塞诗反战主流又转变为对于战争的积极高亢,以及对全民尚武精神的激发,譬如魏晋时期虞羲之的《咏霍将军北伐诗》、王褒的《出塞》《入塞》《关山月》、曹植《白马篇》、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以及两宋时期陆游、辛弃疾、范仲淹、柳开、岳飞等等的边塞诗,都洋溢着向往边关、渴望战争收复故土的积极进取精神。

三、文人特质的增强

《诗三百》中很多诗歌来源于底层民俗采风,属于集体歌唱的年代,民歌味较浓。《诗三百》之后,诗歌创作逐步转为文人专业化创作,知识分子日益成为创作主体。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承接底层民众对于战争最直观的感受,除却少部分人功成名就,大部分底层民众面对的是战争的创伤,“感于哀乐,缘事而发”,边塞诗自然也把这种反思延续性保留下来。其次是秦汉大一统以来,儒家思想日益强大,直至跃居独尊地位,仁、道思想交替占据知识分子思想的高地。因此,只要还把自己定义为一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知识分子,就没有人敢无视战争的残酷,去讴歌死亡和杀戮。武将莽夫可能可以有如此言行举止,但是作为文人如果鼓吹战争,就背离了儒家“反对不义之战”的战争观、仁义观和民本思想,这是中规中矩的文人不敢“逾矩”的。

由此,大部分边塞诗的作者们,在思想倾向方面,虽然有着传统知识分子积极用世的观念,渴望追求功名, 同时亦有慷慨报国的雄心壮志。但这种边塞诗的背后潜藏着儒家的伦理观念和政治情怀,以及朴素的仁义治国和民本思想。在国家危亡或战乱之际,个人的功名气节和国家的安危治乱,乃至民族的生死存亡融为一体的时候,政治抱负便会升华为投笔从戎的壮烈行为和以身殉国的忧患意识,对待战争的态度也变得积极而亢奋。而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边塞诗人们则更多把视角和精力专注在构建美学境界、抒发忧国忧民情怀、感慨边疆生活、反映民间疾苦上。

“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故夫兵,虽非备道至德也,然而所以辅王成霸。”战争是帝王的娱乐,雄图霸业也是帝王的追求,普通的文人士子即便参与其中,也是奔波劳累、九死一生,所以他们的情感是复杂多变的,而文人所依赖的信条“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更让他们无法放下自身的价值信念,去附和带来人间疾苦、导致满目疮痍的纷繁战乱。如此,边塞诗对待战争态度由积极到反思转变也就顺理成章了。

四、结 语

古人由尚武向战到慎战反战的转变,反映了中华民族对于战争的审慎态度和人道主义精神,是尊崇仁、道、礼的结果,并非出于对战争的畏惧。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讲“和平是赞成的,战争也不怕”,中国人民自古都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浓烈家国情怀,这种爱国主义精神通过边塞诗等文学亘古流传,植根于民众心中,助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作者单位: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