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其拉甫上的“老牦牛”
我的故事,从一块石头说起。它来自海拔4500米的红其拉甫边防连,看上去很普通,却见证了我人生中的一次生死考验。
2017年夏天,我奉命前往红其拉甫边防连采访。那里有一条巡逻线叫“吾甫浪沟”,当地人称它为“死亡之谷”。它全长100多公里,沿途要翻越8座5000米以上的冰山,趟过30多次冰河,随时可能遭遇暴风雪或是猛兽袭击,官兵们需要骑着牦牛才能走完全程。这是全军唯一一支牦牛巡逻队。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连长杨映伟同意我跟着走一段。出发不久,一条湍急的冰河挡在面前。我骑的那头牦牛正准备过河,突然受了惊吓,猛地往河里冲,还没等我反应,身体就飞了起来。就在我的后脑勺砸向乱石滩的刹那,团政治处主任陈柏涛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生命的渺小与脆弱。我特意在冰河边捡了这块石头,留作纪念。
官兵们说,在这条巡逻路上,人人都有历险记,个个都有生死录。其中,有段长约300米的陡坡叫“一步险”。它的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万丈深渊,路面只有并排的两个脚掌宽,走错一步就有生命危险。
一次,陈柏涛骑的那头牦牛快要通过时,突然脚底一滑,他下意识地抓紧牛鞍子,等到他再睁开眼睛往下看时,连人带牛大半个身子全都悬在了空中。幸亏牦牛的两只前蹄紧紧扒住了斜坡,挣扎了几次之后终于爬了上来。陈柏涛说,在红其拉甫官兵心中,牦牛就是“无言的战友”,甚至是“救命恩人”。
的确,从1949年巡逻以来,这条最凶险的道路上没有牺牲过一名官兵,却有15头牦牛长眠于此。有一只老牦牛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小心在“亡命崖”滑倒,腰椎断裂,负重百余公斤仍然坚持着。直到回撤途中,大家才发现了它的异样,因为它已经站不起来了。官兵们把最好的药都给它用上仍无济于事。
“放弃”,成了唯一的选择。因为天黑前,他们必须要赶到下一个巡逻点。大家把牦牛推到一个草被相对茂盛的冰河边,希望它能活得久一些,希望奇迹会发生。望着官兵们过河的背影,这只牦牛用尽力气吼了两声,把头转向一边,流下了眼泪。那一刻,所有人整齐列队,向牦牛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第二年,官兵们再来到这里时,只找到一副牛骨架。连长带着大家搬来石头为老牦牛垒起一座墓碑。此后,每年巡逻,官兵们都会沿途采上一把野草花,或是带上一小瓶酒洒在碑前,祭奠“无言的战友”、最忠诚的伙伴。
连长杨映伟说,“老牦牛”已经成为红其拉甫官兵戍边守国的精神化身。那年,中巴边界在海拔5300米的点位确定后,制式界碑因为太重无法运送进来。官兵们像“老牦牛”一样,每次巡逻都在挎包里装上3公斤水泥运到山顶,在垒起的石头上,一点一点制作起了这座形状特殊的界碑,在上面刻下两个鲜红的大字—中国。这是边关军人的精神高地,一代代官兵把能来到这里巡逻当成军旅生涯最大的荣耀。
在这条巡逻路上,唯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人们与死亡对抗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才能够体会到战友次次历险而从不退却的意志,究竟靠什么支撑。在连队营区,我听到了新时代戍边军人的铮铮誓言:“扎根帕米尔,忠诚戍边关。”
在国门口岸,我记下了官兵们在中巴联合巡逻中共话和平友谊,当好新丝路上国门卫士的强军故事。
在胜利回营的牦牛巡逻队,我录下了战士们豪迈的声音:“生命有禁区,听党指挥没有盲区。只要有界碑,巡逻必须要到位。”
是的,边关军人如此,军事记者也应如此。忠诚党和军队的新闻事业,到基层去、到一线去、到官兵们的战位上去……始终是我们坚守的初心。这些年,我和同事们行程上万公里,几乎走遍了中国所有的边防部队。在高原海岛、在戈壁险滩、在护航一线、在国际演兵最前沿……处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有句话说得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在新时代采访路上,我愿追随边关军人那负重前行的绿色背影,发扬坚韧不拔的实干精神,用手中的笔、话筒和镜头,讲好中国军人的最美故事,不负神圣使命,无愧军旅人生!
(作者单位: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广播电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