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支落后队伍改造成一支先进军队,在中国没有成功的先例。近代以来认识到旧军事体制必须变革、着力创建新军的不乏其人,曾国藩的湘军、李鸿章的淮军都做过这样的尝试。但与旧体制千丝万缕的联系,使他们无法避免重蹈覆辙。
近代中国第一支新型军队是袁世凯在天津小站训练的“新建陆军”——后人称为“小站新军”。“小站新军”在军事变革方面展现了旧中国前所未有的力度,不但训练、教育、战术、操法等方面有全新改变,还开创性地用民本思想文化影响官兵心理素质和观念情操,在笼络人心、凝聚士气方面开中国军队建设先河。但这支军队最终未能成为“新军”,仍然回到旧军队巢穴,根本原因是袁世凯通过个人独断、拉帮结派、选人用人大搞“公权私恩”,大力培植人身依附关系,为出卖人格良心、千方百计削尖脑袋挤进权势圈子的利益之徒大开方便之门,最终以北洋军阀集团的标签,留下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
袁世凯集团之后的蒋介石集团同样如此。黄埔党军的建立,本是中国军队建设史上划时代事件。清末民初以来,军队沦为私人争权夺利、割土争雄的工具,形成军阀混战、相互割据的局面。黄埔党军不仅意味着以党建军、以党控军,将党组织细胞渗透到军队的组织系统中,更以党员为士兵表率,对破除旧军队私有化弊端、改造旧军队有重大作用。但这些东西最终沦为一纸空文。把党指挥枪变为蒋指挥枪,蒋介石通过“四·一二”政变一夜之间就做到了。然后是枪指挥党,国民党的政治趋向、势力划分、派系倾轧,都由枪杆子最终决定。旧的军阀衰亡了,新军阀产生了。国民党最终仍然落到党权屈于军权,军权屈于蒋(介石)权状态。“党国”变成“蒋国”,“党军”沦为“蒋军”,最终未能脱离新老军阀的历史覆辙。
真正完成对一支队伍脱胎换骨改造的,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面对扑面而来的农民意识,对红军内部单纯军事观点、极端民主化、平均主义、流寇主义、盲动主义、军阀主义残余,毛泽东毫不妥协,坚决斗争,其间多次出现“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境况。这是一场少数先进分子对多数人的改造。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没有义无反顾的决心,没有百折不挠的韧性,没有极富历史自觉的领袖集团,这支队伍不可能从1927年9月三湾改编走到1929年12月古田会议。习主席说:“古田会议使我们这支军队实现了浴火重生、凤凰涅槃。”其中的关键与核心,是通过古田会议确立“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这一根本原则,确立军队的无产阶级性质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坚决实现少数先进觉悟者对大多数人的改造,最终使这支成长于传统环境的农民队伍,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完成向先进革命军队转型的艰难痛苦的蜕变。
与军队建设创新几乎同步的,是这支队伍的战法创新。中国革命的最大特点就是武装斗争。朱毛红军以空前的变革精神,创造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一整套战略战术。这是对旧军事传统最大范围、最深程度上的扬弃。它成为这支新型军队在战法上与其他所有军队的重大区别,使中国革命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失败向胜利,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生命力。美国人罗斯·特里尔在其著作《毛泽东传》中说,毛泽东的真正创造性在于他把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枪、农民武装和马克思主义。这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巨大创新,也是中华民族对世界军事的重大贡献。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一说起以信息化为主导的军事革命,美国人总不忘提醒说:还有另一场军事革命——“毛泽东、格瓦拉的军事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