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神仙湾的幸福路
■解放军报记者 张磊峰 李蕾 通讯员 郭帅
“风雪萦怀边塞路，何惧水云横。”
谈及祖国西北边陲，喀喇昆仑高原上的神仙湾，人们常叹其险远、荒凉，望尘莫及。几十年来，却有一代代来自五湖四海的边防军人，无畏天高路远，不惧脚下艰难，登上这里的雪山冰峰，在“极哨”——神仙湾边防连，守卫着祖国的边关。
从前，官兵们脚下的路严格意义上并不算路，那是他们在无数次往返执勤的途中，用双脚踏出来的土路、石路、雪路。如今，随着各级关心边疆建设发展，边防旧貌换新颜，一条条硬质柏油路连接起各边防点位，一点点向着云端蜿蜒拓展，形成一张紧密高效的边防路网，极大地方便了边防官兵巡逻以及日常生活。这，成为官兵们心头的一大暖心事。
守防高原，保障条件如何？官兵关注，官兵的家人关注，祖国人民也在关注。
随着近年来“科技+”赋能保障一线，以往制约边防发展、影响官兵生活的重重“关卡”，正在被逐一攻下。除了边防路网建设，再比如高原吸氧难题，解放军报记者从海拔5000多米的神仙湾哨所给编辑部捎来消息：这里已经用上了高压氧舱，守防的战士们说，大家每天巡逻归来都能吸氧，吸氧如今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出行、吸氧，高原保障最有代表性的关键词。那么，官兵们出行、吸氧有哪些新体验？对未来又有哪些新期待？请看解放军报记者从喀喇昆仑发回的见闻。
——编者
新疆军区某边防团运输车队向神仙湾边防连运送物资。
踏雪巡逻。
梦想成真，天路不再遥远
昆仑苍茫，寒风凛冽。深秋，记者跟随一支由8名女兵组成的综合服务队从新疆军区某边防团团部出发，向着喀喇昆仑高原深处开进。
此行的终点，是海拔5380米的新疆军区神仙湾边防连。为了给高原官兵们带去集医疗巡诊、心理服务、文艺表演、物资补给于一体的综合服务，队员们在山下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目之所及，是绵延不绝的雪山天路。柏油路面一眼望不到头，犹如一条蜿蜒逶迤的墨色飘带。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下士曹梦寒的记忆不知不觉回到了5年前。
2018年，曹梦寒第一次随综合服务队来到神仙湾。车辆在搓板路上不停颠簸，车轮卷起的尘土通过缝隙弥漫整个车厢。坐在车里，曹梦寒的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
“那次上山，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到达连队。”说起当时的窘态，曹梦寒与同行的女兵们相视而笑。曾经，这段160余公里的高原路由灰褐色砾石铺成，大坑小坑不断，而且急弯多、路面窄、坡度大，单程至少需要4个多小时，如果遇到大雪、洪水、泥石流、塌方等突发情况，可能要跑上一整天。
“以前一听说去神仙湾执行任务，大家都争先恐后，等真正上了路，心里又都难免有点打怵。”驾驶员、一级上士高楼也深有感触。
那时，途中真正的挑战是高悬于大山两侧的哈巴克达坂，这段“高差一千三，一零八道弯”的天堑，不仅狭窄陡峭，更是长年被大雪覆盖，车行其中宛如云中“过山车”。冬季进入“封山期”，达坂积雪最深的地方比人还高出一头。遇到紧急情况，车辆只能从距离团部400多公里的友邻连队迂回绕行。
路，是高原生命线。道阻且长，但挡不住汽车兵的勇往直前。
一年冬季，高楼在驾驶车辆拉运装备时，不慎陷入一米多深的积雪中，他连忙倒车，可车辆就像焊在地里似的，怎么操作都无法动弹。万般无奈下，他只能给连队打电话等待救援，待挖掘机疏通道路救出车辆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不知多少次梦到这里已经修上了公路。”高楼说，把物资及时送到一线，是他的使命责任，可高原上的路常常让他有劲没处使。
那年春节前夕，神仙湾哨所发电机突发故障。高楼拉着崭新的发电机紧急出发。可途中突降暴雪，能见度瞬间降至20米。车辆在山间爬行，紧赶慢赶，等高楼赶到神仙湾时已是大年初一下午。想着连队官兵们点着蜡烛过除夕夜，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随着国力增强、军地合力推动，梦中的公路照进现实。在军地路网需求协调对接下，各类筑路、护路建设企业陆续进驻喀喇昆仑高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条条柏油路、水泥路延伸到边防的万仞绝壁，一辆辆运输车满载物资驶向雪山哨卡。
“如今，哈巴克达坂路拓宽了一倍，还装上了防塌方网和护栏，不仅安全可靠，而且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直抵神仙湾。”高楼兴奋地告诉记者，天堑变通途，他真心为戍边战友生活条件的改善而高兴。紧缺物资随报随送、后勤物资每周上送、装备损耗随时报修，就连一年一次的综合服务，也变为每季度一次。
新疆军区某边防连官兵在高压氧舱中吸氧。
高压氧舱实时情况。
一名战士用镜头记录生活。
温暖心头，戍边更有动力
站在连队门口向远处望去，一团团黑点逐渐变大，综合服务队乘坐的车辆在扬起的沙尘中逐渐清晰。“服务队来了，大家动起来！”神仙湾边防连一级上士马壮大声吆喝着。随着车队渐渐驶近，静谧的雪山哨卡被瞬间“激活”。
综合服务队的每一次来临，都像是连队的节日，战士们用敲锣打鼓的方式，迎接着她们的到来。在官兵们眼中，综合服务队是亲人。
“以前守防，哨所哪有这般热闹！”马壮感慨道。在马壮还是新兵时，一个连守在孤寂的边境线上，课余间隙，只能跟战友说说话；想家时，就在深夜仰望星空。可话总有说完的时候，星星也总是那般模样，他多么渴望大山之外能有人到连队来看一看。
今天，马壮和战友们不再孤寂。大厅内，曹梦寒一曲歌伴舞“多彩青春耀边关”赢得官兵满堂喝彩；图书室内，下士郑玺娟与战友们一对一开展心理辅导，排兵之惑、解兵之愁；医务室内，二级上士汪娇娇不仅为战友们问病巡诊，还带来了亲手精选的高原保健品……
车上，还有综合服务队为连队官兵带来的多种副食。马壮和战友们卸得起劲：“现在不仅能吃上大闸蟹、小龙虾、扇贝等生鲜，还能吃上冰激凌、烤肠等。换做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马壮回忆道，以前由于路况差，送菜车一个月只能到连队一次。每到冬天，团部都要赶在封山期来临之前，为哨卡集中上送一批冬菜，而这些菜普遍都是“圆的”：土豆、洋葱、萝卜，因为它们经得起折腾，能长期储存而不被冻坏。
“那时真没想到能在山上吃海鲜！”经历着边防生活条件的巨变，马壮开心地向记者介绍，自从2022年边防公路体系建设完成后，新疆各级军地领导协调多家施工企业和社会化道路养护力量，积极做好路网建设的“下篇文章”，在以往容易出现塌方、风吹雪、冻土沉降的路段，设立了数十个保通点。现在即使冬季也能实现菜车每周上送，“封山期”从此成为了历史。
运输的问题解决了，该团相关部门还不断扩充副食采购清单，并充分利用连队蔬菜工厂、阳光温室板房，为神仙湾边防连四季伙食保障带来全新升级。“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统统来到我们的菜篮子里。”马壮一脸幸福地说。
“高原天堑变通途，让我们倍感温暖，守防也更有动力！”在马壮眼里，这条公路不仅是连队物资保障的“高速路”，更是一条直达心坎的“幸福路”。官兵们再遇到休假、看病、送学等情况时，一天便可直达山下，缩短了兵员转运时间，“无车下”“没路下”的历史难题迎刃而解。
一条边关路，激发戍边情。对于神仙湾的官兵们来说，边防路硬件条件升级带来的生活便利，并非守防的终点，他们念念不忘的是作为一名边防军人的使命职责。哨楼正下方的土坡上，有一行红漆刷上的醒目大字：“路虽远，行则将至”。那是马壮和战友们对边防巨变的深刻感悟。
执勤结束后，官兵们在雪山欢呼。
向哨所敬礼。
高效巡边，守土更有底气
送别综合服务队时已是午后，本以为官兵即将休息，谁知一声哨响，楼道内迅速忙碌起来。扎装具、登车……他们即将执行当天的巡逻任务。
乘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高原上，第一次参加巡逻任务的列兵王勇疑惑地望向窗外：“半天时间就能到点到位吗？”
王勇出生于军人家庭。儿时起，他便常听父亲王军红讲述曾在新疆戍边的故事。那时，王军红戍守在海拔5100多米的雪域高原，每次巡逻都要和战友在悬崖上架梯、在峭壁上攀岩、在激流上溜索……最舒服的时候，就是骑着军马在山野的土坡上赶路，一次巡逻最短要3天，最长则需5天。
“烈日”“高寒”“缺氧”等字眼从小就在王勇心里留下深刻烙印，可当自己走上巡逻路，王勇既自豪又惊喜。自豪，是因为他沿着父辈的足迹，传承起管边控边的使命；惊喜，源于如今边防路况的改善以及巡逻方式的转变。
“以前巡逻，就靠一双铁脚板。”连长马骁感慨道。军校一毕业，马骁便分配到神仙湾边防连。那时的巡逻路蜿蜒崎岖，途经戈壁、雪原、冰川，有时还要蹚过数道冰河，一路险情不断。
“这些年，明显感觉到一条条通往巡逻点位的公路，在大伙脚下快速延伸。”马骁介绍道，自2021年起，军地各级领导深入一线考察地形，把巡逻路作为路网建设的重中之重，通过与筑路公司沟通，尽最大可能实现便道增扩、土路硬化、纵深到点，让官兵在巡逻执勤途中少绕远路、增加速度、提升舒适度。
在交通改善的基础上，上级又配发了新式巡逻车，不仅有效缩短了巡逻时间，安全系数也大大提升。畅谈通行之变，官兵们越说越振奋，王勇的眼神也越来越闪亮。
车行至道路尽头，马骁突然下达战斗口令：“前方500米雪坡发现目标，一组前出侦察，二组掩护！”官兵们迅速下车，向雪山冲刺——一场步兵班组山地进攻战斗训练拉开战幕。
虽然身处生命禁区，但官兵们练兵热情高涨，战术动作稳健勇猛。马骁直言：“以前走到点位天就快黑了，人也疲惫不堪，很难在路上开展训练。现在公路的扩建为官兵节省下时间，使得训练方式更加多元，训练时间更加充裕，‘训勤一体’导向更加明显。”
就在这时，无人机升空，在二级上士张云鹤的操作下，向目标点位快速逼近。显示屏上，雪山沟壑一览无余，实时投放着侦察情况。“无人机落户边防后，之前到不了的高山、暗沟，现在都能观察到，巡逻路再无盲点。”马骁的脸上写满自信。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感怀天堑之巨变，巡逻队员们到达此次任务的终点。站在群山之巅，大家相视而笑。王勇拉着战友们迫不及待地合影留念。他说，想让曾为“老边防”的父亲看一看现在的边防，如今旧路换新颜，官兵们士气昂扬志更坚。
（照片由郑晓林、赵金石 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