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季士兵退役工作全面展开后,笔者跟随第77集团军某合成旅原四级军士长张鸿仁的脚步,全程跟踪采访。让我们一起跨越这1300余公里的行程,见证一名老兵的退伍返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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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张鸿仁在视频中看到老连队荣誉室时,忍不住热泪盈眶。闻苏轶 摄
老兵回家
■雷兆强 闻苏轶
老兵张鸿仁终究还是要和部队做最后的道别。
“送走了你们,我才算真正退伍了。”在古浪县长途汽车站,张鸿仁说完这句话,就催着身穿军装的笔者登车。
车站大厅里挤满了赶路和避雪的人,声音嘈杂。他们没人注意到张鸿仁表情中的落寞。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个人3天前还是一个兵,一个在军队服役了16年的老兵,一个为保家卫国而时刻备战的战士。
张鸿仁即将加入眼前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成为他们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车站大厅之外,因为连着下了3天大雪,甘肃北部的这个县城早已银装素裹。沿街错落的房屋,跟张鸿仁过去16年记忆中整齐划一的部队营院相比,风格迥异。这个县城本该是他最熟悉的老家,这种差异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陌生。
在大江南北,今冬还有万千退伍老兵脱去征衣。这些离开军营的老兵,大多在部队服役了8年、12年、16年,甚至更久。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情与熟悉的部队告别,又以怎样的心态去拥抱新生活?
今年冬季士兵退役工作全面展开后,笔者跟随第77集团军某合成旅原四级军士长张鸿仁的脚步,全程跟踪采访。让我们一起跨越这1300余公里的行程,见证一名老兵的退伍返乡之路。
出了营门,大家从此天各一方
将近凌晨3点,排房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退伍老兵张鸿仁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
当兵16年,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将离开部队。
“军营最后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有没有同感的兄弟起来聊会儿天?”他在微信朋友圈更新了这样一条状态,却迟迟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那一天,四川盆地大雾弥漫,南方的冬季湿冷异常。
起床号声依旧按时响起,官兵们又一次在号声中迎来新的一天。
张鸿仁迅速穿好衣服,跑到门口,准备参加早操。可就在踏出房门时,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军装上的军衔和胸标已经没了。前一天,他刚接到正式退伍的命令。
在营房门口,张鸿仁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时间。他猛然想起,自己当年来到部队的第一个早晨,也是被起床号“吓”醒的。他没想到,当兵的最后一天竟然也是如此。
早饭过后,张鸿仁开始收拾行李。看着印有“光荣退伍”字样的绶带和大红花,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刚入伍的新兵”。当初,他戴着大红花来,如今又要戴着大红花离开。
老连队的战友向张鸿仁发起了视频聊天邀请。去年该旅调整组建,张鸿仁从指挥保障连来到了信息保障队。
在军旅生涯的最后一年,他与为之奋斗了14年的老连队分开了。
“老张,你走了……”视频画面中,最前面的战士是他老连队的战友付江鹏,旁边是他曾经带过的兵——李宁波和戚亮亮。他们远在其他营区,不能来送行,只能通过手机视频,再看一眼老班长。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3个老战友,张鸿仁满脸洋溢着笑容。而当战友们转动手机镜头,他看到老连队的荣誉室,泪腺瞬间就绷不住了。
泪水模糊了张鸿仁的眼睛。虽然看不太清,但老连队荣誉室墙上的连歌、连旗、连魂和连训,早已清晰地刻在他的心底。在那面写满荣誉的墙上,还写有他的名字。
“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哭上了?”张鸿仁抹着眼泪,试图排遣自己突然生出的不舍之情。
出发时间快到了,张鸿仁结束视频通话,与信息保障队里的战友告别。
去年来到队里后,张鸿仁保持了在老连队的那种踏实作风。作为四级军士长,他依然像新兵一样要求自己,抢着打扫卫生、干杂活,丝毫没有老兵的架子。
第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考核,张鸿仁跑出全旅数一数二的成绩。全队官兵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老兵,分别的时候也分外动情,很多人都哭了。
张鸿仁朝着营区大门口的集合地点走去。他不停地回头,不停地挥手。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营区响起了歌曲《驼铃》,悲伤的曲调像潮水浸泡着战士们的离别情。
指挥通信连上士刘鑫紧跟着张鸿仁的脚步,也来到集合地点。
一名炊事员一路小跑,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追了上来:“老伙计,部队最后一顿饺子,快趁热吃。”
这位干了12年炊事员的上士不知道该怎么送自己的战友。听大家说,老兵退伍都要吃饺子,他就闷头做了一锅又一锅。所有的退伍老兵都吃上了他煮的饺子。
12年前,这名炊事员和刘鑫搭乘同一趟火车,来到部队服役。他红着眼睛,给刘鑫盛了满满一碗。
原本一滴眼泪没流的刘鑫,接过碗的时候还是哭了。他端起碗,一口气吃下这碗饺子。
这些饺子,成为所有退伍老兵对军营最后的味觉记忆。
在这群退伍兵中,上士王刚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因为他所在连队的战友都还在靶场进行实弹射击训练。此刻,他孤零零地等待着离开,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有人来送他了。
“王班长,王班长!”听到喊声,王刚一转头,发现全连数十名官兵已经出现在他身后。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背着枪从靶场赶回来的。
班里的上等兵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王班长,你走了,谁给我讲笑话啊?”
王刚受不住小战士那一声声抽泣,与年轻的战友抱头痛哭。
前来送别的人,比要走的人哭得更伤心。看着那一个个以泪洗面的战友,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不能不动容。
当最后一个老兵走上大巴车,营区大道上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大门口的两排战士也应声敲响了锣鼓。
老兵,真的要走了。
告别时刻,从旅领导到门口哨兵,都以一个标准的军礼作为结束。
车上的老兵们同样回以军礼。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个军礼。
出了营门,大家从此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