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被运往铁塔
无名的英雄
1996年夏天,已经调回北京工作的彭继超带着一颗朝圣的心再次来到罗布泊,他正在等待一场特殊的试验。
在这依旧荒僻的地方,他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我见到了很多参加过第一颗原子弹、氢弹爆炸试验的老科学家们,他们多数都已年迈,却仍然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为的是一份重要的纪念。”彭继超回忆说。
他们共同等待的,是即将在这里进行的中国最后一次核试验。
中国作出这一重要决定,既是为了响应广大无核国家的要求,也是为了推动核裁军而采取的实际行动。
作为最后一次核试验的总指挥、马兰基地的第八任司令员,马国惠曾被人称为“枕着氢弹睡觉的人”。在1966年的氢弹原理试验中,他作为一名年轻的技术人员,曾经在托举氢弹的百米铁塔上连续工作了20多天,每天晚上都在氢弹旁边和衣而睡。
30多年的时间,马国惠都在罗布泊度过,他的孩子也生于此,长于此,罗布泊已经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在马兰基地,还有千千万万和马国惠一样,把一生奉献给荒漠和核工业的“马兰人”。
从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到最后一次核试验,从地爆到空投再到转入地下,罗布泊在几十年中一共进行了45次核试验。
“基地最多时达到四万人,直到最后一次试验时,马兰基地还有一万多人。”马国惠说。
对于在基地奋斗和生活了一辈子的“马兰人”来说,最后一次核试验,犹如一场集体的告别。
1996年7月29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对于“马兰人”来说,却是记忆中最骄傲也最伤感的一天。
在核爆后巨大的震颤中,彭继超随着回收队一起,冲进了核爆心,他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和核试验“亲密接触”。
那一天,不少“马兰人”都流下了热泪。
随即,我国政府郑重地发表声明:从1996年7月30日起,中国暂停核试验。
1996年后,生活和工作在马兰基地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内地。
马国惠调任总装备部后勤部长,退休后长期生活在北京。彭继超在马兰基地工作近30年,终止核试验前夕,他也被调到总装备部,专心搞文学创作。
虽然已经离开了那片土地,他们谈起马兰基地,总是有着深深的不舍。
马国惠说,有太多的人为了核试验事业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这些人艰苦奋斗干惊天动地事,默默无闻做隐姓埋名人,这种奉献精神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在基地,很多年轻人与恋人长时间无法见面,由于保密要求也无法通信,最终只得无奈分手。这些人中有的直到退休后才找到伴侣,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他说。
同时,那些看不见的核辐射对人的身体到底有多少伤害,在医学上也尚无定论。
还有很多基地工作人员,在“隐姓埋名”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后,又继续成为不被人知晓的人物,过着平凡的生活。
“但是,在马兰基地的日子,仍然是很多‘马兰人’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彭继超说。
今日的马兰基地虽已经停止了核试验,但这里仍旧是一片军事禁区。
基地生活区西门边不远处,有一座安静的陵园,陵园的入口伫立着一座由两弹之父周光亚题写的纪念碑。
这里埋葬的是在马兰核试验基地牺牲的人。彭继超说,很多两弹元勋和历任司令员的骨灰,也都留在了马兰烈士陵园里。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奋斗过的人们,不论今天身在何方,抑或已经离世,这片土地都不曾忘记他们的名字。
谈到核武器,人们从来都难以带着温情。但是,罗布泊这10万多平方公里的核武器试验场存在的最大意义,却是为了打赢一场“去核化”的长期战役,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销毁而建立。
正如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中国向国际社会发表的声明中所说:“我们深信,核武器是人制造的,人一定能消灭核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