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战役
走出戈壁,还是戈壁;走进荒凉,还是荒凉。
不知走了多少天,人马俱疲的队伍抵达龟兹,塔克拉马干沙漠北缘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一座孤独的小镇,一家孤独的客栈,一株孤独的胡杨。
胡杨立在客栈门前,睥睨着南边无尽沙漠。
小镇上只有三五户人家,在风沙中,度着艰辛的岁月,他们唯一珍贵之物,就是水井。
一个中原人模样的汉子,正在饮着他的两匹马。
“闪开,闪开!”
“军爷,我这就走,就走。”
最先看到水井的军士驱赶着中原汉子,汉子见军卒无礼,倒也不生气,正要骑上马离去,却听有人喝止:“虽有军务在身,亦不得无礼。”
汉子扭头看去,说话者是个年轻人,也在马上,虽也一身戎装,但文文弱弱,比那些20多岁的军卒,也成熟些。
“广成(武就,字广成)!”
“岑书记!”
岑参与中原汉子相视片刻,立即认出彼此。两人遂跳下马来,倚马而谈。
“武兄,吾等军务紧急,无暇叙旧,而此处不便作书,烦请回长安后,给我娘子带个口信吧,就说我一切安好。“岑参得知武就要返京述职,不免羡慕,更有些感伤。
“遵命。”武就随后向岑参一抱拳,两人各自离去。
当日宿营之时,岑参有暇记下此情此景:故园东望路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此诗因浅白,后世之人赞誉有加。谭元春曰:“人人有此事,从来不曾写出,后人蹈袭不得。所以可久。”唐汝询评曰:“叙事真切,自是客中绝唱。”
但当时的岑参并不以为意。因为气象更为磅礴的诗还没有被他写出!
他仰望过的天山,他绝望过的大漠,他心疼过的勇士还没有写。
他还在等,等一次感觉,等某一个能撞击他灵魂的细节,那个细节也许只是某个军卒的一瞥,也许只是钢刀上的一条霜线,也许是某个夜晚杀声震天的轰响……
岑参期待的战场厮杀很快出现。
次年,即750年,高仙芝先是假装与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议和,后又引兵偷袭,俘虏石国国王及其部众,玄宗大喜。
751年,石国国王之子为复仇,引大食兵马来攻,高仙芝在怛罗斯城遭遇大败。
战事失利,兵将折损,作为高仙芝的军区秘书,岑参的马上功名自然也成了泡影。751年,岑参回到长安。
回京途中,岑参翻阅自己三年来的行军记录本发现,在西域的足迹、诗迹至少有敦煌、火焰山、铁门关,那些诗分别为《敦煌太守后庭歌》《经火山》《题铁门关楼》,但没有给高仙芝写过一首诗。
是潜意识里厌恶高仙芝的贪婪、无知、暴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岑参不愿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