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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黄仁宇战地报道《缅北之战》的新闻特色

作者:■ 张 蕾

摘 要: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曾是一名远征军战士,1943至1945年,他随中国驻印军参加缅北反攻,期间将亲历报道投寄到《大公报》发表,于1946年结集为《缅北之战》出版。本文通过黄仁宇的军人身份、与新闻的不解之缘、在战场上的角色,来探讨其战地报道的特点,包括零距离的战场感知、关注基层官兵的视角、较强的文学性、光明的基调等。

关键词:黄仁宇;《缅北之战》;战场报道

一、黄仁宇的军人和战地记者身份

黄仁宇因《万历十五年》为大家所熟知,除了历史学家的身份,他还曾是一名中国远征军战士,从事过新闻工作,写过战地通讯。

黃仁宇出生于1918年,湖南长沙人。全面抗战爆发后,作为南开大学电机工程系大二学生随校南迁,走到长沙时,进入田汉主编的《抗战日报》工作。这是一份宣传共产党政策和抗日救国统一战线的报纸,黄仁宇主要从事外勤采访。期间,他经常参加范长江组织的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的活动,范长江曾劝他继续走新闻记者道路,他却立志当一名职业军人。

时值民族存亡之际,黄仁宇受上过军校、加入过同盟会的父亲影响,“甚至想当拿破仑”,他考入成都中央军校,过了两年军校生活,毕业后分配到位于云南的十四师担任排长、代理连长,了解了国民党军队的现状。

1943年底,中国远征军驻印军组建,黄仁宇等18名军官作为先遣部队飞跃驼峰航线,到达印度蓝伽。他作为远征军新一军上尉参谋,跟随军长郑洞国征战中缅印战区。在缅甸的一年半里,他一边服役一边写文章,投到当时最负盛名的《大公报》发表。

中国驻印军受史迪威指挥,郑洞国主要负责军纪,黄仁宇作为军部的参谋到前线担任观察员,强化对参战各师的情况报告,同时为郑洞国提供向重庆报告的材料。由于中国与盟军之间特殊而复杂的关系,“当时前线各级将领虽然接受指挥部的指示,却担心他们和中国上级的关系会因此中断。因此,他们很是欢迎我,把我当成郑将军的特使,而不是到前线执行参谋任务的下级军官”。这使得黄仁宇在战场的行动比较方便。

抗战胜利后,黄仁宇与新闻的缘分并未结束。归国之后,他曾计划在南开继续学业,转学新闻,也曾打算直接进入报界,在《大公报》工作,但这些设想都未实现。经过几年的辗转,他在美国读完新闻专业,最终因语言问题放弃将其作为职业。

二、《缅北之战》的内容

《缅北之战》是战地通讯集,全书168页,分为12篇,近10万字,书首有《地名对照图》,描绘了中国云南、缅甸、印度的地理形势。该书从1943年10月中国驻印军打响缅北反攻战役写起,截至1945年3月攻占腊戌。这场战争目的是打通中印公路,这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场上最早发动的对日地面反攻。

文章的大部分篇章完成于前方指挥所,基本以时间为序,以黄仁宇参加过的战斗经历为叙事线索,不是全景式表现战争经过,而是集中描写了几场战斗,主要包括两次战车攻击、一次飞机轰炸、一次负伤、几次步兵战斗。主要篇目有:《更河上游的序战》《孟关之捷》《拉班追击战》《随车出击记》《从老腊戌到新腊戌》等。

其中,密支那战役是关键一役,表现此战的《密支那像个罐头》是书中最长的一篇,1.2万字,连载4天,发表后黄仁宇领到了相当于他5个月津贴的稿费。此战中,他被藏在树丛中的日军狙击手射中大腿而负伤,到后方医院后写下长文。密支那战役的胜利,使“驼峰航线”不再经过危险的喜马拉雅山,航线重新变直,安全性大大增加。

《八月十四日》表现的是黄仁宇随中美混合机团参加对日轰炸行动,《大公报》记者吕德润也参加了轰炸。有一个时期,缅北战场上曾集中80多位中外新闻记者,发回的报道在各国媒体上刊载,这些都成为后来研究远征军的重要资料。

相对于记者,黄仁宇有两个优势,一是作为直接参战的军人,现场感和对战争的感受更加真切,可以说与战场零距离;二是作为来自指挥部的参谋,负责在前线为后方提供真实的战况,获取资料要比普通新闻记者更为便利,行动也更加自由,“我可以在司令部里知道敌情和我军行动的概要;到各作战单位去时,行动比较轻便。我很容易和各单位的下级干部混熟,不太费力就可以知道战斗的实况,战场上微细的点缀,和战斗间机妙的变化”。因此,《缅北之战》作为战地新闻报道有其独特之处。

三、《缅北之战》作为新闻报道的特色

(一)零距离的战场感知

正因黄仁宇从蓝伽的训练营开始就在现场,是远征军的一员、是战场的一部分,所以文字的亲历性,对战场环境的逼真描写,才显得别具一格。书中细节、场景描写十分微观具体,尤其对缅北独特的天气和地理环境描写甚多,这里的大雨总是不期而至,衣物总是湿漉漉的,丛林中危机四伏,敌人总是近在咫尺,枪声随时可能响起。

《苦雨南高江》《加迈孟拱战役》中写到缅北雨季的场景,孟拱河谷是这样的:“从飞机上望下去:下面是水和树,树和水,浸在水中的树,和淌在树中的水。这种景象,如入鬼乡。”每晚下雨,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突然雨停云散,太阳却晒得人肌肉发痛。战士每天泡在水里,散兵坑里积水三四十厘米,有些卧射散兵坑就像洗澡盆子一样。

森林是可怕的存在,正如穆旦诗中的森林之魅,《更河上游的序战》中写道:“这里的树林,绿得发青,又青得带腥。在树林里面,只听得山下急流哗哗作响,枝叶丛里的昆虫鸟兽各发妙音;此外就不知天昏地暗。”“森林里面入暮迅速,烟云飘渺,虎啸猿啼,处处刻画着野人山上的惆怅。我纵队在无限凄凉的条件下前进。”丛林里没有整齐的战线,敌我双方都在树林内构成无数的大小袋形工事,也就形成了独特的战法,炮兵都很活跃,距离不够近轻兵器绝不轻易射击。

黄仁宇的感觉十分敏锐,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的阳光、颜色、气味、声音的变化,并精准地描绘出来,让人身临其境。埋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上面开出一个洞,洞口照出来一线阳光。树枝上透过来一阵轻风,带着树叶清香,林子里面只有鸟啼,人都屏息着呼吸。”看到敌兵时:“睁眼看去,这批敌兵都是矮小愚笨的样子,步枪背在背上,钢盔挂在手臂上,头上都冒着热气,连弹药箱上漆的白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李明和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跑出来一样,头上有些润湿。”自己被枪击中时:“好像谁在我们后面放爆竹,我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了,三八式的步枪弹击中我右边大腿。我爬到一撮芦苇下面,裤子上的血突涌出来。”

如此一来,有了强烈的画面感,加上鲜活的人物,缅北的战场立即立体生动起来,犹如看到战地实况,远征军将士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英勇战斗。

(二)关注基层官兵的独特视角

《缅北之战》多描写具体战斗,视角更加微观。黄仁宇将目光放在营级以下特别是普通士兵的行动和生活上,通过生动的对话和人物特写,刻画出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远征军士兵的形象。

他自述:“有这么一个癖好,我想在文字里注意营以下的动作,而极力避免涉及高级官长。”抱持着这个观点,他的行动尽可能远离师、团级指挥部,尽量和前线部队在一起,让读者看到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官兵经常泥泞满身,军长慰问时发现,“很多弟兄两月之内不曾脱过鞋袜,并且长久浸在泥浆水泽内,再脱下鞋袜时,脚上的皮肤附在袜子上整个地被撕下来”。炮兵阵地里,掩体和弹药掩蔽部都像污泥糊成的,每个官兵穿着透湿的衣服,靴底上结成大块污泥,在丘陵的斜坡上一步一蹒跚。

但有时候却洁净得让人奇怪,原来任务稍为清闲或者调作预备队的时候,他们就抽出时间洗衣,一路晾在树枝上。“我看到这些干部早上挤出牙膏悠闲地刷着牙齿,或者从背囊里拔出保安刀修面,我才知道,他们并没有把战斗当作了不得的工作,仅仅只是生活的另一面。”

尽管战斗十分紧张,将士们却在危险的环境中安之若素。黄仁宇来到第一线的一个排,看到“弟兄们卧倒在大树下面,有的把橡皮布晾在树枝上,还有人吸着香烟,树杆上两公尺以内都是枪炮穿透时留下的弹痕,偶然还有三八式刺耳的‘卡—澎’”。此情此景,“我真羡慕这些祖国健儿们安之若素的态度”。习惯了阵地生活,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作紧张了。

他们并不是天生神经强大,而是在战场上锻炼出坚强的适应能力,这方面黄仁宇有亲身体验。一个夜晚,他和一位姓窦的营长睡在掩蔽部内,枪声炮声同时袭来,前面、右面和后面都有机关枪在射击。一旁的窦营长一会听电话,一会很快翻过身睡着了……而他感觉烦闷,完全无法入睡。第二晚,他在掩蔽部地面上垫了很多迫击炮弹筒,筒上有一层桐油,不再感到潮湿,他把橡皮布和军毯在钢丝床上铺得很平,很快就安稳地在枪炮声里睡着了。

至于为什么眼光向下,他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自己的新闻观,有所借鉴:“我很羡慕很多记者的办法:他们的战地通讯,不提及战略战术;他们自己和第一线战斗兵共同生活,晚上睡自己掘的掩蔽部。所以他们的文字,是战斗兵的行动,战斗兵的生活,战斗兵的思想。”从《缅北之战》的篇章中,确实能看到兵的样子,兵的状态。

(三)运用文学笔法可读性强

黄仁宇历史著作具有一定的文学性,事实陈述之外常加上描述性文字,设置情节,塑造戏剧冲突,具有很强吸引力。同样,他的战地报道可读性强,有的运用小说化笔法对故事进行裁剪,用个性化的人物对话和精准的细节描写塑造远征军形象。

《孟关之捷》主要围绕一份缴获的日军退却命令谋篇布局,选取其中4天,分为4个部分来写。

2月16日午夜,前线指挥所,一名日文翻译官正在翻译一份敌件,他戴着高度近视眼镜,一手抚着额头短发,一手正在弹药箱上执笔疾书,内容为:“师团以歼敌于孟关附近之目的,决将主力转移至孟关以南……”根据这份情报,部队制定出作战计划。

2月20日,一场伏击战即将开始,一队士兵埋伏在公路两边,以断敌交通。士兵李明和被蚂蟥叮咬,一边处理蚂蟥,一边调侃一旁的周自成。原来周自成打死一名日本军官,带回3张纸,连长说他有功,要报到上头替他“请一个牌牌”。李明和逗他说:“铜牌牌有啥子用场哟!打仗也不能挂。还是要连长帮你请五十个卢比倒可以买个手表。”此时两人处于隐蔽状态,排长过来用小树枝在他们的钢盔上轻轻敲着,一面说:“敌人把你们抬去了你们还不知道。”

在2月20日的战事介绍中,类似这样的对话占了很大篇幅,敌人来了之后的伏击过程则非常简略。另外两天,3月5日,机械化部队出击;3月9日,战果汇总。一场战斗,详略别出心裁,只选取了其中几个场景,几段对话,类似舞台剧,既交代了关键,又突出了人物性格。

在缅北的战斗里,机械化部队也建立很大功勋。黄仁宇将战车群的士兵称为“淘气的孩子们”。“这班珠江、柳江、湘江和嘉陵江上的孩子们,平均年龄不过十九岁,战斗与淘气是他们的第二天性。”他们冲破敌军阵线,成天与尘土和硝烟为伍。激烈的战斗过后,他们共同的感受是:“好耍,好耍得很。”透过精准的描述、个性化的语言和富于感情色彩的文字,战争的残酷和年轻士兵的无畏跃然纸上,也让读者看到了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四)光明的基调和对战争的思考

这些报道整体的基调是正面而光明的,大部分洋溢着积极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缅北之战确实获得了胜利,另一方面黄仁宇认为战争事关权谋,为了凝聚意志,发表在《大公报》的文章,必须强调光明面。此外,媒体展示中国驻印军的战绩,有助于争取战时国际话语权,争取更多的支持。

这是一个和国内抗日战场不一样的地方,作者能感受到痛快。《八月十四日》中,黄仁宇的激动与开心溢于言表:“我回想这几年来,我们到处躲警报,到处都碰到敌人的飞机嗡哎嗡哎呼啸着从天边出现,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投炸弹,现在易地而处,倒也大快人心!”如今能开着飞机炸掉日军的仓库和大桥,十分解气。

对于缅北之战中远征军获胜的原因,黄仁宇认为:“我们的指挥官随时专注攻击与主动,我们的士兵相信森林战的能手是我们自己而不是敌人,我们的联络交通比敌人方便,我们的补给比敌人完满……凡是从前敌优我劣的地方,都反了一个面。从今以后,可以让敌人细细咀嚼兵器落后的滋味。”

首先是将士都很明确为何而战,为了复仇,为了归国,为了祖国同胞。其次是在印度蓝伽的整训效果显著,良好的装备和后勤是一个重要原因。每个士兵都带有急救包,战地有裹伤所,能进行简单的处理;野战医院有相当的医药设备,有手术台,有专业的军医与护士;伤势严重的官兵可以直接用飞机送往后方医院。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伤兵能够很快恢复,重返战场。

战场的残酷和生命的转瞬即逝,让黄仁宇对生命有了更深切的体悟。阵地上,常常一个晚上会遭到多次夜袭,“瞳孔之外,无一不是黑暗,一时我恐怖之念突起,仿佛一切都没有主宰”。密支那战役中,黄仁宇经历生死之劫:“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切如在梦中。那底下是我们立誓要夺取的城市,我也在那里流了几滴血。”在《八月十四日》里,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两架飞机被日军地面火力击落,当天的晚饭大家没能等到战友归来,黄仁宇写道:“军人的生活像一团梦,整个人生的生命又何尝不像一团梦?”好在机组成员后来跳伞逃生,经云南又回到了驻地。

《缅北之战》作为新闻作品,虽然章节有技巧运用过多之嫌,有的章节由于是战场上的急就而显得不够完整,但其视角和战场感知仍然值得学习,在细节场景等写法上具有一定借鉴意义。

(作者系解放军报社国内新闻室编辑)

责任编辑:吕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