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 20:00
三峡大坝左岸六号哨位
一辆载着薛红等13名党员干部的白色依维柯,缓缓驶出营门。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车内响起了歌曲《无与伦比的美丽》。大家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景物像过电影一样,由远及近地闪过。
薛红和旁边的班长王前行拉起家常,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十几分钟后,车到达三峡大坝。在领班员带领下,薛红完成了六号哨的交接班。
每年除夕夜,大队的党员干部都要接过战士的枪,担负哨位执勤任务。
站在三峡大坝的左侧坝头,刺骨的江风让薛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风像个无孔不入的精灵,不断往他的耳朵和颈子里钻,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
他的后方是185观景点,右前方是世界最大的升船机,正前方是一览无余的长江。
这时,沿江的灯光齐亮,三峡大坝的轮廓被勾勒出来。大坝就像一个拥有无尽力量的巨人,静卧在长江之上。
两岸延伸的灯光,犹如巨人的双臂将秭归县和太平溪镇拥入怀中。星星点点的渔火和灯标的倒影,欢快地在江中跳跃着。
眼前的万家灯火,让薛红不由想起在家的妻儿。
一年前,薛红的二女儿呱呱坠地。在女儿出生后的第28天,妻子含泪将他送出家门。妻子一人无法带2个小孩,岳父母专程从当阳老家来到宜昌,帮他照顾妻儿。
哨位右侧的升船机变得繁忙,看着驶往上游的船只,走下哨位的薛红又向笔者说起了他的家乡——重庆云阳。
在薛红的记忆中,每年冬天是长江的枯水季节。江水退后,岸边有很多小洼地。他会和小伙伴提着桶,去洼里抓鱼,鲫鱼、鲤鱼、江鲶和乌黑的河蟹应有尽有,“不到半小时就能抓满一个桶……”
1991年,国家准备修建三峡工程,薛红家的房子从长江岸边往高处搬了160米。那一年,薛红11岁,第一次随家人移民。
随着三峡大坝建成蓄水,薛红曾经的家淹没在了江水下。随同老屋一起被淹没的,还有他童年的记忆。
18岁那年,薛红应征入伍。他未曾想到,从那时起,自己的命运和长江三峡再次紧紧联系在一起。
2006年,三峡蓄水发电后水位上涨,政府动员薛红家再次移民搬迁。那一年,26岁的薛红已成长为一名副连职武警军官。他得知情况后,打电话给父母做工作,让他们带头主动搬迁。
长江边长大的人,对江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像儿子离不开母亲。
“虽然不能回家,但是看着从家乡流过来的长江水,我就感觉看到了家。”薛红入伍来到湖北恩施后,总觉得好像缺少点什么。
后来,他考上军校。毕业分配后,几次调整岗位,最终如愿分配到守卫三峡大坝的中队任职,又回到了长江的身边。
“以前只是负责守卫三峡大坝的一部分,现在是负责守卫包括电站、公路等在内的整个三峡大坝。”如今的薛红已成长为一名大队教导员。
望着从重庆顺流而下的滚滚长江,站在三峡大坝上的薛红,眼睛湿润了。他告诉笔者,能够时刻守卫着三峡大坝,那种自豪感、满足感、幸福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我感觉自己已经和三峡大坝融为了一体。守卫三峡,就是守卫我的家。”
由远及近的马达声将薛红带回了现实。一辆依维柯停在了距离薛红不到10米的地方。
薛红透过起雾的车窗,看到车里几个刚下哨的官兵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三峡大坝,武警官兵24小时站哨执勤,几乎每天每人都站两班哨,有的可能要站三班哨。下了哨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高度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松弛,很多哨兵上车没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绕过依维柯,薛红登上了旁边一辆越野车。今天是除夕,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他计划把大队所有哨位查一遍。事前安排的这辆越野车,在下哨时间准时接到了他。
一上车,薛红就解开执勤腰带,脱下帽子和笨重的大衣。越野车快速穿梭于坝区,车载广播里传来春晚的现场直播。
整个坝区很静,仿佛每个角落都能听到这辆车停车熄火、加油启动的声音。坝区方圆几公里,交通四通八达,几乎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哨位。薛红用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查完哨。
2月4日 23:30
三峡大坝左岸电站哨位
离零点还有半小时,越野车在三峡大坝左岸电站门前戛然而止。
去年4月24日,习主席到三峡坝区考察,距离哨位不到10米。
当时的哨兵封自强说,“习主席的讲话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守世界第一大坝,尽卫士第一职责。”整个三峡库区东起宜昌西至重庆,包括湖北库区和重庆库区,保卫库区的官兵们都把这句话作为信条。
三峡大坝380公里外,武警重庆总队船艇支队的官兵也正坚守战位,对上游库区进行24小时战备巡逻,确保整个三峡库区绝对安全。
此时的电站大门紧锁,银白色的两扇铁门上方悬挂着4个大灯笼,灯笼上方的坝体上镶有“三峡左岸电站”6个银白色大字。
再往上看,是一面比电站大门还大的五星红旗画在坝体上。电站大门周边没有照明设施,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坝体把整个电站都包了进去。站在远处,你根本不会想到宏伟的大坝里面还有电站。
薛红径直走向左岸电站哨。这个哨位于大坝上游175米水位的103米下方,守卫着大坝最重要、最核心的电站。平日里除了电站工作人员,这里鲜有人至。
看到教导员薛红走了过来,中士马超向他敬了一个礼。
“马超,新年快乐!”薛红向哨兵回了礼,并附带了一句祝福。
走进哨位岗亭,薛红首先检查了枪弹,他按下控制面板“申请供弹”按钮……
喊话器有没有电、灭火器有没有过期、强光手电能否工作、哨位药箱药品是否齐全……薛红把哨位上的所有设施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他在哨位登记表“查勤”一栏上,工工整整地写上“23:56,教导员薛红”。
在薛红眼中,马超是一个给他“长脸”的好兵。在三峡大坝,有这样一个“假叔叔”的故事广为流传——
那年夏天,马超在三峡大坝左岸六号哨位站哨。185观景点是三峡大坝对外展示风采的一个窗口,每年吸引着上百万中外游客。
当时烈日当空,马超依然军姿笔挺,保持着中国武警的形象。
“叔叔!叔叔!”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他纹丝不动,就跑到岗亭围栏前喊他。
“妈妈,这个叔叔是假的!”见马超没有动静,小男孩扭头告诉旁边的妈妈。
“傻孩子,他是真的,他是武警叔叔。他在站岗,保卫三峡和我们的安全。你去给他敬个礼吧。”听了妈妈的话,小男孩果真跑到马超面前,把手举在头上,用不太标准的姿势给马超敬了礼。马超随即回了小男孩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超依旧站得笔挺。
零点跨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两岸的烟花在空中尽情绽放,宏伟的三峡大坝呈现出一片安静祥和。
此时,年轻的官兵们依然军姿挺拔地站在三峡大坝上,用忠诚守护着万家团圆。
也许这就是中国军人的“年”:一家不圆万家圆,万家圆时心亦安。
(采访中得到赵彬、谢析博、罗鑫的帮助,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