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中国边关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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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回首千年风云地

——云南边城富宁的历史与现实


■郑蜀炎

“看得见繁华,摸不着回忆。”这是一句富宁地区的壮族谚语,其中蕴藏的哲思令人叹服。然而“摸不着”的回忆并非完全化为无形,它已融聚和镌刻在苍茫的山河地理间。我国最早出现“地理”一词的典籍《易经》就清晰地告诉我们,探寻前尘往事,须“俯以察于地理”。

就地理位置而言,云南省最东端的富宁县属于遥远的边陲之地,但地理的偏远并不等于孤悬一隅。从秦统一中国始,此地就纳入了中国版图。

地理上所处的低纬度,给这片土地带来资源丰富、气候温润、山苍水碧的自然环境。因此,其建制经历了郡、州、县等变迁,但其名一直是单一个“富”字:富州、富县。虽说过于直白,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不失为一个美好的愿景。

更能消几番风雨,最可惜一片江山。1937年,抗日战争的烽火燃至南国边陲,边城危矣。此刻,当地的士绅们才发现:“富赖之于宁,富求之于宁。”于是,众人撰文上书,请求边城易名,以彰保家卫国之决心。面对种种慷慨陈述,焉有不诺之理,从此,得名富宁。

摭拾典故,温故知新。一个边地小城的易名,竟如《晋书》所言“兼统军戎”,续变衔接着千年边关的风云激荡。

“不知历史寻兵营”

若论地理特色,每一片山川河流都呈现出千姿百态。而探访边关,千差万别的地理间,却流露出一种共同的“气质”,凸显着一个共同的特色——隐隐的金戈铁马之声,朗朗的刚健雄浑之风。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倘若把边防比喻为大舞台,那么,上面最鲜活、最生动的人物必定是仗利剑之士卒,策战马之将领。

中文中的古字,十口相加,是“很多张嘴”的意思。按照当时造字者的认知,所谓的古(历史),就是口口相传而流传下来的。

“不知时辰听鸡鸣,不知历史寻兵营。”即便是今天,富宁壮族人讲古时依然喜欢用此作为开场白——

北宋名将狄青的“狄青军”,在平息了当地起兵反宋的少数民族武装后,遣部将屯兵于此,后落籍为民。

明朝时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拥“沐家军”而自重,推行“诸卫错布于州县,千屯遍列于原野”的防务策略,将军队以“三分兵、七分农”的军户形式屯于边防。至今,富宁县仍保有30多处以“营”“堡”命名的地名,即为当年屯军之地。

清朝时,虽然朝廷嫡系是“八旗兵”,但由汉人组建的“绿营兵”亦属正规军。由于外国殖民者的觊觎,边界局势日趋复杂,清政府开始调遣“绿营兵”驻扎边界。据史料记载,驻富宁部队的军官中有2员“千总”(辖制千人左右),4员“把总”(辖制约500人),并部署了马兵(骑兵)、战兵(野战部队)、守兵(守备部队),分别据守县境4汛(清制:哨位据点)。

1940年,野心勃勃的日寇侵入广西,企图进一步染指富宁,僻远之地骤然成为兵刃前线。当地军民进行了整整5年的群众防御阻击,使日寇以滇南为跳板的企图破灭。

当地群众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青壮年纷纷应征入伍,很多人牺牲在故乡的土地上。各族百姓共同承担了军饷粮草、民夫劳役等重负,5年战火,当地人口减少了近半,原先还算富足的县变为贫困之地……

读千年边防史,对历史视野中那些抗御外侮、疆土防卫的一代代戍边者,心中不断涌上敬意。与此同时,虽然很难用今天的眼光做简单的臧否,但各个时代的旧军队,因派系杯葛、利益扦格等种种弊端,在边关地理留下的许多遗憾,思之又难免令人扼腕叹息。

红旗为什么这样红

人们习惯用红土地来描述云南边疆,富宁人民所说之红色,绝不仅仅是对地质土壤的描述。

城市的广场一般可视为一方水土的名片,大都以当地著名的风景命名。富宁县从清代开始引进八角,百年之前就有“八角之乡”的美誉,八角还被授予“地理标志产品”。所以,若以“八角”命名广场是顺理成章的。可是,经当地群众投票选择,县城的中心广场被命名为“红旗广场”。

无须惊讶,来到富宁你就会知道,红旗为什么这样红——

壮族人民的骄傲,女英雄李杏锦的雕像巍然屹立在广场上。李杏锦1929年参加红军,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富宁县的第一个红军战士,第一个共产党员。她先后在红七军政治部、县苏维埃政府工作。1931年,她被土豪劣绅的反动武装包围,战至牺牲,年仅31岁;

30年代初,红七军派一批红军干部进入富宁地区,宣传、组织和发动群众,建立“劳农会”和“赤卫队”,创建了滇桂黔边区革命根据地。在最艰难的岁月里,他们孤军奋战、红旗不倒,直至迎来解放;

解放大西南战役中,人民解放军在富宁地下党的配合下,由此作为入滇的突破口,打响了解放云南的战役;

作为国家一类革命老区县,富宁县留下姓名的红军、赤卫队烈士,就有近200位。在抗美援朝、保卫边疆作战中,又有100多位富宁儿女献出了生命……

血染红旗旗不倒,举旗自有后来人。人民军队永远是红色历史最忠诚的传承者。

在驻富宁边防某部三连的墙报上,我读到一位战士情浓意切的诗——

天空很蓝,是因为云彩的高远。

土地很红,是因为那些倒下,依然炽热的生命……

比诗更炽热的红色,在红色的土地上延续。

1982年,驻防狮子山的某部三连,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收到黑龙江虎林小学孩子们的慰问信。战士们利用战斗间隙写了回信,鼓励孩子们立志成才,报效祖国。由此,他们信件往来,三连官兵被小学聘为“校外辅导员”。

很快,更多的信件从全国如雪片般飞来。后来,他们成立了“南疆红领巾辅导站”,通过书信往来、网上沟通、校外辅导、捐资助学等形式,与20多个省市的110所学校建立了挂钩校外辅导联系。40年过去了,官兵们换了一代又一代,“大手牵小手,传递爱国情”的活动却从未间断。

富宁位于滇桂两省区交汇处,云南边防某部一连与另一个战区边防某部二十九连,各自依山扎营、遥遥相望。虽然他们番号几经变更,上级不同、隶属关系不同,但有一点却堪称比翼齐飞——都是各自战区的“基层建设先进单位”。

热血战友、铁打兄弟。开始是当地群众,后来上级机关也把他们称为“兄弟连”。而驻地的那座大山,两省区的群众皆以同名相称:“兄弟山”。

流动的界碑,英雄的人民

在壮语里,兄弟还有一个意思:同心者。

5000多平方公里的富宁地界拥有2500多个村寨,是近40万壮、瑶、苗、彝和汉族兄弟相依生息之地。

列宁说:“所有的民族都是历史的民族。”这些兄弟民族文化礼仪、语言习俗各具特色,但作为这片土地上的世居民族,他们同心携手,发展着民族的历史,书写着边疆的历史。

“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 强边固防,是同心者们共同的事业。

瑶族共产党员盘金贵,上世纪50年代就带领群众走上了勤劳致富道路,光荣地出席了1957年2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农业劳模大会”,和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合影。大会奖励给每位少数民族群众一条8两重的银项链。从此,富宁的瑶族妇女,项链以8两重为最高规格。

壮族寨子庙坝村的林永权拥有3个职务——村党支部书记、草果“种养植大户”、边境界务员。3个职务中,林永权最看重的是最后一个“边境界务员”。

顾名思义,界务员承担着守护边境、界碑等事务,大都为本乡本土的百姓人家。抵边的庙坝村有近20公里边境线,一块块界碑就伫立在村头寨边。林永权组织党员退伍军人成立了强边固防突击队,就像是一块块“流动的界碑”,每周分段沿边境巡视3次。

几年前,林永权被评为“全国优秀界务员”,受邀到北京参加颁奖典礼。当得知他和他的乡亲们在边境巡逻时携带的“五个一”——一把镰刀、一壶水、一包干粮、一条毛巾和一本巡边手册时,外交部领导动容而言:别小看这“五个一”,里面代表的是一颗心——爱国之心!

山河是产生英雄的土壤,而真正的英雄亦如山间地头的山石泥土,毫不起眼、无声无息。但我们知道,正是有了脚下的土地,才有了万木霜天、山河逶迤。

致敬,流动的界碑!致敬,英雄的人民!

图①:月圆夜,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连官兵在哨位执勤;图②:春来,一名边防战士低头欣赏山间绽放的格桑花;图③:巡逻到达点位,两名边防战士在山顶互相鼓励;图④:连队官兵在山间巡逻。

图片由胡树春、曾浩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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