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戈壁滩上颠簸,车后卷起浪涛般的滚滚尘烟。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风。不远处博尔通古草原的地面,蒸腾出的一阵阵热浪肉眼可见,这是戈壁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密不透风的驾驶室里越发闷热,偏偏汽车侧面的玻璃摇不到头,排长肖寒紧挨车窗的右半边脸早已蒙上一层浮土。这天然的“防晒霜”,完美地遮盖了他被火辣辣的太阳光炙烤着的、黑里透红的肌肤。这次模拟高原道路驾驶训练,肖寒作为修理连带车干部,带修理方舱车,在整个车队末尾殿后。在驾驶室同乘的,除了中士驾驶员王杰超,还有坐在后排的下士宋远天。
可千万不能让驾驶员睡着了!肖寒一边这样想,一边试着没话找话,打破这闷热的空气。
“排长,到部队快一年了,现在习惯了吧,还想不想家啊?”没想到是驾驶员王杰超先打开了话匣。
“肯定想啊,不管当几年兵都想家啊。”肖寒回应着,思绪不禁飘向远方。从军校毕业到现在,他和家人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
驾驶训练的尾声,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空气中渐渐褪去了燥热。“排长,再有个把小时就到了,我一停车,你就去把三角木垫好!”王杰超的声音一下让他回到了现实中。
博尔通古草原尽头南边的雪山顶上,圣洁的冰峰被翻墨的乌云悄悄遮盖起来,远方天幕顿时降下一片阴沉的朦胧。山脚下,车窗玻璃外也掉起了雨滴。
突然,肖寒视野中由远及近闪现出一个醒目的橙色三角锥,一辆老式六平车打着双闪,两名满脸尘土的战士正在车边等待救援。不用说,这大铁疙瘩在路上撂挑子了。
“停车!拿上工具,下车,我们走!”只见王杰超跳下驾驶室,带着徒弟宋远天向故障车快步走去。
连队战士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还真是一专多能。
驾驶员王杰超的第一专业是修理,在团岗位练兵比武中多次荣获第一。这几天他跟车保障,才顺手练起了第二专业——驾驶。今天遇到这个突发情况,王杰超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王杰超来自新疆乌苏,平日性格也像“大乌苏”一般豪爽大气。他长得矮而壮,平时并不显得灵巧,但遇到专业的事却敏捷得像只豹子。他开始松卡扣、翻转车头,拿起扳手在线路如麻的发动机舱内部捣腾起来。
一阵忙活之后,王杰超重新爬上驾驶室,只听发动机发出一阵“哒哒哒”嘶哑的声音,又重归沉寂。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雨滴击打着戈壁的尘埃,刹那间,众人眼前一片烟雾蒙蒙的混沌。
“这鬼天气,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王杰超望着天感叹。急雨簌簌地落下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时,宋远天正仰卧在车头下方忘我地检查车辆底盘,完全顾不上地面的泥水糊住了他的头发和脸。
肖寒紧了紧钢盔带,翻出后排战备包里的雨衣,跳下车,扎进暴风雨中。狂风把他吹了个趔趄,他先是把雨衣披在王杰超肩头,又俯身蹲下,展开双臂,尽量替宋远天遮挡迎面吹来的狂风暴雨。宋远天抬头看了看排长,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微笑。
肖寒同样会心一笑,替宋远天挡雨的身子一动不动,心底一股暖流涌动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前方的车队越走越远,肖寒心里不禁有些焦急。
“师傅,我刚仔细察看了汽车底盘,下面都是好的,马达、电瓶和低压油路系统都没有问题,我觉得应该从保险、断油电磁阀和高压油路中找问题!”王杰超和宋远天推断着故障原因。雨点越来越大,打在汽车钢板上砰砰作响,二人大喊着才能听清彼此的话。
“我怎么没能想到,八成是断油电磁阀保险坏了!”突然,王杰超兴奋地喊起来:“快!远天,快换2号保险!”随即,两个人又忙碌起来,动作娴熟,如操作手术刀的医生。
很快,汽车发动机又响起了欢快的鸣叫。“收三角木、锥桶,上车!”王杰超和宋远天像刚刚打了胜仗一般高兴,眉宇间满是自豪。故障车的驾驶员对二人拍手称赞。
“故障已排除完毕,正在归队途中!”肖寒通过对讲机报告后,心中如释重负。
“长途机动,忠心赤胆;紧急抢修,技术精湛,我们是新一代保障尖兵……”驾驶室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师徒俩唱起了《我们是新型勤务保障兵》。
开出一段距离后,雨过天晴,尘埃消散,夕阳的光芒洒向广阔戈壁。车窗外,傍晚的博尔通古草原风景怡人。肖寒伸了一下懒腰,朝着远方望去。他眼里的戈壁滩从来没这么美过,只见金色的雨水在不远处汇集成小水流,像大地上一条条闪烁的动脉。戈壁滩被已落下半个头的夕阳照得一片金黄。他转过头看看王杰超和宋远天,太阳光打在他们黝黑坚毅的面庞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望着远方,露出胜利的微笑,就像凯旋而归的战士!
肖寒再次紧了紧钢盔带,同他们一起愉快地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