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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边关,那些青春飞扬的身影


■郑蜀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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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体育故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诗写得好潇洒,可真要想从我们当年那个边防连队的边防勤务、军事训练、政治教育等任务中“偷”出“半日”来,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倘若把“偷”改为挤、赶、省,也不至于一点空闲都捞不着。

“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既然“闲”来之不易,岂能白白地“闲”下来?在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我们当然会用属于青春的方式,释放青春激情与活力。

今日忆及,仍有痛快淋漓之感的,是我们连队独特的体育三大项。

要先说“板羽球”,因为它虽是创于深山的独门绝技,但竟然一脉相承,功夫得以流传。

连队驻在山沟,自己挖出来的那半块篮球场,偏偏还位于风口。羽毛球虽普及,可场地狭窄、摆不开,而且山间风疾,难以控球。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球拍太贵,连队配发的那副折了一个后,就再也没补上。

听着我们发牢骚,班长嘴上不提,心里却想着。某日,他从报纸体育栏目上一眼瞥到对南亚国家“板球”的简介,灵感马上来了,立马决定在我们班率先“引进”。

运动方式、比赛规则没什么好说的,全部按照羽毛球来。特色在于硬件:球板和球——选用连队旧家具上的木板,制成面积约2副乒乓球拍大小的球板。由于缺工具亦没手艺,他就用锯子横竖分明地锯成方形,再熬牛皮胶粘上持球之柄把,然后在板上钉出“透风眼”就完工了。

班里的球板均出自班长之手,不同之处在于个人打磨修饰。我在自己的球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繁体“郑”字,从此每次打球,上场时挥之舞之,竟有一种古代将领悬旗发令的感觉,好生得意。

球也是仿照羽毛球制作,开始用破旧轮胎制作球头,后来改用旧解放鞋胶底。虽然其平衡性、弹力都比不得制式羽毛球,但与狭窄的山沟球场恰好匹配。更重要的是,它既不用花钱还可专项定制——如果用3根鸡(或鹅)毛做尾羽,球速快、飞得远,适合斗狠猛打;而用6根羽毛,因球速减慢、滞空时间长,则容易打出些花样技巧来。所以,每每约球,大家总要先问:今天打“几毛”的?

这球一度成为“连球”,走哪打哪。有一次,我们班去苗族村寨执行任务,行装里也带上了它。勤务之余,我们寻得山寨小学操场,在夕阳晚晖中,挥板击打、高抛轻吊,好不热闹。

好动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我们大呼小喝的对阵,引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观、跃跃欲试的躁动。学校老师有心亦有技术,这既无技术门槛又无成本的球板,他看了一眼就完美地仿制出来,然后带着孩子们加入了我们的战队。

一月有余,任务完成,我们撤回连队,这桩小事也慢慢忘到脑后了,谁知故事尚有余韵。

尽管我们当时打“板羽球”打得热火朝天,但这毕竟是山沟里既简且陋的“土运动”。随着边防基层条件的全面改善,我离开连队几年后听说“板羽球”就已经失传了。可出乎意料的是,许多年后我参加“边防行”,竟在当年那个乡镇的学校里又得见此球。最明显的标志,就是那有棱有角的方形木球板。

我赶紧询问乡里的同志,他们说,“板羽球”是少数民族的传统体育项目,虽然流传不广,但本地群众乐此不疲,成为一种乡土传承。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我本想跟乡里的同志讲讲上面的故事、溯其真传,但看着嬉笑欢快的孩子们,已然觉得其来龙去脉并不重要,只须记住它曾经带来的青春快乐,今天依然有延续的朗朗欢笑,足矣。

接下来再说说被苗族群众称为“洗排澡”的游泳。

其实,把游泳叫作洗澡,古已有之。《论语》里最有名的一段话是:“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浴”者,洗澡也。但夫子所说,就是游泳。

连队的山下有条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河,就是我们“浴乎”之河。大多数时候,河水不算湍急也不算冷,倒也适合游泳。既然是体育运动,就得有竞赛、争输赢。倘若只在约20米宽的流动河水里扑腾,不过是嬉水之乐,似乎少了些吸引力。

很快,连队因地制宜推出了凸显速度、距离、姿势的本连游泳竞技标准,我们谓之“连标”。

一是直线渡河。横渡奔腾的河流,要想不被水流冲远,必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自由泳是首选,可连队几无擅者。所以,没速度但力量足的“狗刨式”成为常见之姿。好在河不宽,一鼓作气亦能秀一把。

二是踏水无痕。下水时皆戴军帽,在规定的时间内以帽子上溅水花少者为胜。这比的是如何在水中保持镇定平稳,躲避浪头,尤见“踩水”之功。

三是集体项目,漂浮器材的制作和使用。比如捆扎全班的背包,用以渡送“伤员”;用鲜芭蕉叶包裹干芭蕉杆,扎筏子运“重火器”(石块),看谁用时短、吃水少……

记得上了“连标”的项目不下十个,那条边疆的普通河流,硬是被我们搅腾出许多青春的浪花来。

后来我重访旧地,逝水如斯,只是曾经遮蔽我们更换衣服的河畔茅草丛,已盖满了各种建筑,当年的下水登岸之地亦无迹可寻。

然而,当闭住眼睛,我依稀可辨熟悉的哗哗流水声……

该说说我的爬山“三件套”了。

连队驻守的山岳丛林,是典型的丘陵地带——既无峰的高耸,亦无岭的峻险,攀登不需要特别的装备和训练。因此,连队提出的锻炼目标是:每个战士在服役期内,攀遍目力所及的每一座山。

我们连长非常强调突出“军味”。他说:我们攀登不是傻爬山,要有点军事地形学概念。比如,要能够描述所攀爬之山的地形地貌,能够观察四周山势与连队射击位置、火控角度……他的话虽然让我们半懂不懂,却让大家对爬山增添了许多庄重感和积极性。

当时我在全连年龄最小,每次爬山都拖班里的后腿,心里很不好意思。于是,我琢磨出了自己爬山必备的“三件套”。

背包绳。既可绑在树根岩石上借力攀爬,又能在爬不动时,缠在腰间由战友们拖拽。

棉裤。说来有点丢人,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时我有时干脆套上棉裤,臀部墩地直接朝沟底坡角“出溜”。

白衬衣。爬山不穿军装,山林杂木丛生,落后几步就易被枝叶遮蔽。我干脆穿上唯一一件“的确良”白衬衣,确保目标明显,不至于掉队找不着……

多年来,这“三件套”一直是连队的笑谈。没想到,在后来边疆作战的采访中,它竟让我有了些许自得。

班里退伍的李老兵支前参战,为出击部队带路时遇到浓雾。为了行动隐蔽又不出声响和光亮,他灵机一动,将部队发的白床单披在身上,后面的战士盯着白影走……

采访到此细节时,我连声叫好,可他来了一句:还不是跟你学的?

笑声盈室。我笑中难免有些羞涩,但浮现眼帘的,却是那些青春飞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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