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外伶仃岛

点位：南部战区陆军某海防连

奔忙的脚步，在时光中一往无前

旧岁最后一日，与往昔并无不同。珠江奔涌，流入南海。晨曦穿破笼罩在外伶仃岛的薄雾，唤醒新的一天。

陆军一级上士张磊躬身背起无线电台，携带对讲机和枪械，又一次踏上熟悉的巡逻路。

对南部战区陆军某海防连官兵来说，这条路是他们军旅生涯中日复一日跋涉的旅途。每天清晨，张磊和战友们从连队出发，绕岛而行，午后才能返回。

沿着蜿蜒的海防线，他们走了一遍又一遍——爬过崎岖的山石，穿过茂密的树林，踏过绵软的沙滩，路过喧闹熙攘的景区。

此刻，热闹的人群随着春节的到来已经散去。时光涌流，海风不歇，海浪不止。张磊的思绪一下回到10年前——

2013年，张磊从士官学校毕业分配到岛上。面对无垠波涛，他满心茫然：“一坐上船，我就在想，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湖南伢子张磊的小名叫“海洋”。然而，那是他第一次将足迹延伸到内陆之外，第一次如此接近大海。没想到，他在海岛上一守就是10年。

攀上一块高大的礁石，张磊回过身，伸手把后面的战友拉上来。巡逻路走得多了，张磊和战友们的步伐越来越熟稔。

刚上岛巡逻时，张磊小腿不慎被石头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如今回忆起来，那场景仿佛还在昨天。“现在早就愈合了，连疤都看不见了。”他笑着说。

对张磊和战友来说，这条巡逻路如此平常，也如此特别，镌刻着他们守岛的每一个平凡日夜。

从海岸线上一座山坡顶端遥望，如织的游艇、渔船与货轮在珠江宽阔的航道上航行。视野尽头，一边是香港，一边是澳门，处处占尽繁华。

张磊觉得，他站立在孤岛上与那片繁华之地遥遥相望，恰恰诠释着军人的使命担当。每当看见人们愉快安然的脸庞，他感到自己走过的这条路，仿佛变得更有价值。

海风拂过椰叶，簌簌作响。本就是旅游淡季，又赶上除夕，景区海滩上比平日冷清许多，一眼望不到几个人影。

张磊和战友挺直腰板，列着纵队整齐地走过。经过街道两边居民的屋院时，一户户人家欢快的笑闹声飘出院墙。他们侧耳听着，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

远离家乡的岁月里，小小的海岛成了张磊第二个家。那一年，岛上遭遇台风，两个星期没有补给。为了扛过那段困难时期，连队官兵很多时候只能吃咸菜喝稀饭。窗外，风雨未息。那次，张磊和战友聚在食堂里，包了一顿白菜鸡蛋馅的饺子。温暖的灯光下，大家说说笑笑，一起做了顿“团圆饭”。

饺子，这个北方年俗里的主角，渐渐成为五湖四海的战友心中关于团圆的共同符号。

旧岁新春悄然更替，张磊和战友在营区里种下一棵棵果树。因为橘树结出的果实不甜，张磊专程打了视频电话，请教曾经营过橘园的外公，但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好的方法解决。木瓜树倒是硕果累累。这个时节，满树的木瓜浑似一个个小灯笼，沉甸甸坠在枝头。

四季，在一茬茬官兵的接续坚守中悄然轮转。树木的一圈圈年轮，见证着张磊和战友奔忙的脚步，在时光中一往无前。

今年春节，张磊的妻子曹蓉提前上岛与他团聚。前几天，张磊从自己种的木瓜树上，挑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实摘下来，给妻子煲了一锅木瓜鸡汤。

妻子喝汤时，眉眼间满是笑意。望着这一幕，张磊也悄悄扬起嘴角。

坐标：万家寨水利枢纽

点位：武警内蒙古总队鄂尔多斯支队执勤四中队

一盏盏灯火，与他们的守护息息相关

冬日柔和的太阳，自东方渐行至当空。武警一级上士顿宗浩带领执勤小组走过宽广的万家寨水利枢纽。

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天气，让大坝上游曾经浊浪呼啸的黄河河面，结出一片美丽的冰裂纹。行走在恢宏的水利枢纽之上，看着望不到头的黄河与两岸刀劈斧凿般的山岩石壁，总能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日复一日，顿宗浩与战友沿着同样的巡逻路线前进。当他们整齐的步伐渐次跨过大坝上的分界点，也意味着他们从内蒙古跨进了山西地域。

这条路，顿宗浩曾往返过数千遍——

大坝横跨黄河河面，左岸到右岸全长443米。跨过大坝，下行至河流下游，再巡过各处库区和发电机组，大约要半小时。每天，这样的巡逻要重复很多遍。

除夕这天的巡逻，是特别的一次，也是平常的一次。

沿着河岸向前走时，顿宗浩听见下游河水微弱的潺流声，比其他季节肃静了许多。十几年前，顿宗浩刚到中队时，每个夜晚都要伴着黄河怒吼的波涛声入眠。

“抬头一线天，低头一条河。”这句话，是顿宗浩和战友军旅岁月最生动的写照。看不见的太阳、晒不干的棉被、满窗的泥沙尘土，组成了他们回忆里一帧帧特别的影像。

后来，来自湖北荆州的顿宗浩，渐渐适应了北方刺骨的寒冷，中队也搬到新营区。有时候，看着脚上舒适便捷的作战靴，顿宗浩会想起以前穿的作训鞋。训练多，任务重，一年下来，每名战友都会磨破好几双作训鞋。

那年冬天，马上就要过年，顿宗浩发现战友赵鑫每天穿着一双“饱经风霜”的作训鞋，脚后跟处早已磨破，棉絮外翻。不巧的是，当时中队没有多余的作训鞋可换。

顿宗浩趁赵鑫没在宿舍，悄悄拿起那双鞋打量起来。黑色的鞋底混着灰黄的尘土，磨损得连码数都看不清，顿宗浩用手比量着鞋底的尺寸，心中有了数。

周末，顿宗浩到山外置办年货时，专程买回一双外表相仿、大小合脚的新鞋送给赵鑫。

“我都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赵鑫退伍时流着眼泪，又对我说起这件事。”顿宗浩回忆，“他说，那双鞋是他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

看着即将告别的战友，顿宗浩同样红了眼眶。那些坚守在大坝上的岁月，那些战友间温暖而紧密的牵挂，何尝不是他年复一年收获的美好礼物。

作为党员和骨干，顿宗浩已经习惯在大坝执勤点上度过一岁又一岁新春。每年除夕，战友们会把第一锅煮好的饺子装进保温餐盒，用厚实的大衣裹起来，放上巡逻车，送到执勤点。年夜里，顿宗浩夹起饺子，还冒着腾腾热气。

山河之间这片冷清荒凉的土地，顿宗浩早已习惯。站在执勤点，他时而会想象喧嚣热闹的城镇，想象那里的万家灯火。虽然看不见，但他心中知晓，那一盏盏璀璨的灯火，都来自他脚下这座水电站，都与他和战友的守护息息相关。

那天，顿宗浩和家人视频通话。手机屏幕上，一岁多的儿子笑得灿烂，和幼年时的他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他笑着把视频页面截图保存，分享到了微信朋友圈。

虽然无法相聚，这一刻，亦是幸福的团圆。

坐标：某高原驻训点

点位：陆军某储供基地物资保障队

轰隆的车轮，辗过大江南北

跨过两个时区，当繁华的内陆已开始迎接年夜的序幕，青藏高原午后的阳光方才姗姗来迟，为这片高寒之地带来丝缕温暖。

加油车、消防车、运输车陆续准备完毕。陆军中士李志强一个跨步登上卡车驾驶室，低头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辆，出发前往训练场。

十几公里的路程，并不算远。坐在驾驶室里，李志强透过前窗，看见前方单调而荒芜的戈壁。目之所及，高原的天空湛蓝得令人沉醉。

李志强熟练地驾车跟随队伍前行。到达目的地后，他离开自己熟悉的驾驶室，来到加油设备和管线旁，开始进行油料专业的操作训练。

入伍5年多，李志强一直担任驾驶员。这次高原驻训，他和各单位抽调来的战友一起，临时组建成一支物资保障队。这是他第一次登上高原，第一次远赴数千公里外执行任务。除了本职业务，他还要学习油料保障的相关操作。

李志强还记得不久前，他和战友初到高原，乘车前往狮泉河兵站。车辆绕过陡峭的高山，拐了一个又一个弯。没有尽头的颠簸山路让人无法安歇，高原反应更令他们头晕目眩。

李志强早已习惯在路上的感觉。驾驶着庞大的运输车，他曾在开阔的高速公路上驰骋，也曾在崎岖蜿蜒的山路小心前行。飞转的车轮代替他的脚步，跋涉过许多地域。

及时快速为部队官兵运输物资、补给力量，是汽车兵的使命任务，也成了李志强军旅人生的注脚。

入伍前，李志强辗转走过许多地方：北京、上海、新疆……但每到过年，他总会守候在家乡河南信阳，与母亲姐姐一起，等待外出务工的父亲回家团圆。

“小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爸爸过年回来给我带各种玩具。”李志强说。如今，他身在千里之外，在家守候的那个人换成了父亲。

2022年春节，李志强休假回家。为了迎接儿子，父母专门熬了排骨汤又炖鸡炖鱼。李志强把假期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吃了团圆饭，又带着对象到亲戚家里一户户拜年认门。

一年光景倏忽而去。回忆中热闹的烟火气仿佛仍未散去，眼前已是冷清的演训场。今年春节，信阳的家中只剩下父母。女儿出嫁，儿子远在高原执行任务，老两口的这个年，也不过是桌上加了几个菜。

第一次在高原过年，在“战斗”状态中迎来新春，李志强心中有一丝兴奋：“对我来说，这是一份难得的经历。”

训练结束，天色渐晚，李志强又踏进驾驶室。他握紧手中的方向盘，脚尖点住油门，启程返回。

这一段路，这一时刻，许许多多和李志强一样的中国军人，用千里之外奔波的脚步，守护着脚下国土的安全，也守护着遥远的家乡。

坐标：东海某海域

点位：东部战区海军安阳舰

跟着舰艇航迹，脚步越走越远

夜色渐深。大地上，万家灯火笼罩在夜幕之下。在距离陆地数百公里的海面，海军安阳舰正犁开波浪，匀速夜航。

又是一年除夕，水兵们在海上迎接新春。安阳舰主炮控制室里，二级军士长纪红玉端坐操作台前，专注地盯着电子屏幕。作为对海部门主炮区队长，他要随时关注各型设备的观测信号。

海面上，墨色的波涛晕染着夜月的微光，静谧而深沉。纪红玉不禁惦记起千里之外的故乡——黑龙江绥化那个白雪覆盖的农家小院。除夕夜，正是家人欢聚一堂观看春晚的时间。

纪红玉记得小时候过年，他和小伙伴一起堆雪人、做冰灯、放鞭炮，拎着自制的爬犁在冰河上滑行，好不开心。记忆中的欢声笑语，衬得此刻的海面越发寂静。纪红玉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家里已经把包好的饺子整齐摆在篦帘上，就等着零点钟声敲响时下锅。

烧红的铁锅、跳跃的炉火、升腾的水汽与扑鼻的饺子香……那是故乡年夜里最温暖的画面。

纪红玉也习惯了在海上过年。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随舰出海时，因为卫星信号不稳定，春晚电视节目断断续续。没看一会儿，他就返回住舱，坐在床上发呆。

这时，班长走进来，把纪红玉拉回到战友们中间。“有这么多战友陪我一起，在哪里过年都好。”和战友说说笑笑的时候，思乡的落寞渐渐被他抛在脑后。

当兵20多年，纪红玉在海上度过了大部分岁月，包括许多重要的节日。“祖国的海岸线上，从南到北每一个港口，我们舰几乎都停靠过。”不仅如此，纪红玉跟随海军舰艇的航迹，驶过太平洋与印度洋，参加过3次护航任务，到达过亚洲、非洲、大洋洲的十几个国家。

年年岁岁，越是大多数人团圆欢庆的时刻，纪红玉和战友们的任务越密集、战备越紧张。

纪红玉的父母不清楚儿子在哪里。每次在新闻上看见海军舰艇，他们就会在电话中询问：“儿子，电视里的军舰是你们的吗？”纪红玉也不多解释，直接回复他们：“是。”

11岁的儿子喜欢画画，更喜欢军舰，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军舰图，贴在房间里。纪红玉给儿子买了好多航母造型的乐高积木，跟他开玩笑说：“不得了，你现在的‘航母’比我们中国海军都多。”

凌晨，眼前屏幕上时钟数字变换的瞬间，纪红玉笑着和身边的战友互相祝福道：“新春快乐！”

时间已是正月初一，海面之上，波涛依旧，月光依旧，舰艇前行的航迹依旧。

新的一年，中国军人笃定前行的脚步依旧。

（采访中得到曾梓煌、黎少文、毛胜涛、葛先利、李盛林、王畅、苏燕波、徐巍大力协助，特此致谢）

刊头设计：苏 鹏

图①：东部战区海军安阳舰在海面航行。林 健摄

图②：南部战区陆军某海防连官兵绕岛巡逻。宫 臣摄

图③：武警内蒙古总队鄂尔多斯支队执勤四中队官兵正在巡逻。丁国帅摄

图④：陆军某储供基地物资保障队车辆编队在机动途中。冯全全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