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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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铁马冰河入梦来


■刘跃清

那年,上级让我参加临汾旅历史陈列馆改造。我原以为这只是一项阶段性工作,完成了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那段时光竟烙刻在我心里,让我后来很长时间在梦境里奔走厮杀,大汗淋漓,多次惊醒。

陈列馆的走廊里、楼梯间等空白地方需要张挂战斗英雄的画像,大的战斗战役得用油画烘托氛围,场景再现的远景也要用油画。旅政治部电影组的郭班长是位自学成才的画家,画油画的任务就落在了他头上。用我们政委的话说,让我们的画家画我们的英雄更有意义。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外面的画家我们请不起,请来也不一定画得更好。

郭班长画油画,需要原型,也就是“模特儿”。去连队找来的那些形象俊朗、骨骼雄健的战士,常常也是急性子,坐不到一会儿,就屁股上长钉子一样跑了。

实在找不到人,那就我来吧。郭班长画的战斗场景,上面的主要人物是我们旅史上有名的战斗英雄。他作画有着“头悬梁,锥刺股”般的刻苦,身上涂抹的油彩如同刚从火线上下来,让人有点怀疑他在玩行为艺术。他说,他得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的真实,艺术地再现枪林弹雨、炮火纷飞的激烈战斗,表现我旅官兵“猛狠拼犟”的战斗精神。可是看过郭班长油画的人都说,上面的人像是泥巴捏的,骨骼、肌肉和神态都没有画出来,很多人看起来一个样,都是圆溜溜的。这怪不得郭班长,主要怨我。作为人物原型,我长得确实不像威武的战斗英雄,因为胖,每次五公里考核,即使跑得虚脱,也只能勉强及格。

“我”在几幅油画上声嘶力竭地呐喊、奔跑、厮杀,我的大刀、刺刀上血淋淋的,血珠子直滴,我真怀疑我的魂也被郭班长的画笔“勾”走了。记不清多少次和旅史上那些老首长、老前辈们并肩战斗,和他们一起行军、投弹、爆破、射击、冲锋、号房子、睡门板、分伙食尾子,在如豆的油灯下躺在稻草堆上说说笑笑。我和他们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似乎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又好像刚加入他们的队伍,心里忐忑拘束。他们都知道,我来自七八十年后的部队,在我眼里,他们是传统教育课上威名赫赫的老首长、老前辈。我开始不敢喊李长胜、王黑塔、王石蛋、李如虎、刘蚂蚁、牛椅子、陈长子等一个个耳熟能详、久远又鲜活的名字。我见到谁都叫老首长,就像刚入伍的新兵见到老兵都叫班长,见到干部都叫首长。后来,我和他们一起光溜溜地在井边冲凉,他们身上各式各样的伤疤在晶莹水珠中,像勋章一样闪闪发亮。他们很愿意和我一起闲聊,隐隐希望我能把他们不怕死、重情重义、是一条真汉子的故事传下去,告诉后人。他们中很多人就想有吃有穿,安心过踏实日子,子孙后代也能把日子过踏实,不要担惊受怕,不要缺衣挨饿。他们更喜欢听我讲现在的部队。在露天大会上,我面对几千人,毫不怯场地讲过几次,大多是一群人围着我,听我眉飞色舞地讲。在他们跟前,我的口才从来没有那么好过,口若悬河地讲我们的国家已经变得如何强大,人民如何幸福,生活条件如何好,科技如何先进,我们不但有陆军,还有海军、空军、火箭军,有各种各样的飞机、舰艇、航母、导弹……当然,那些原理什么的,他们听不懂,我也解释不清。反正,总之,现在我们比以前可厉害多了,可以让曾经欺负我们的小鬼子们瑟瑟发抖。老首长、老前辈们听得默不作声,眼睛发直,好一会儿才三三两两走开,有的又哭又笑,有的又喊又跳。我理解,只有经历过深切苦难的人们,才会有如此感受和举动。

我和旅史上的老首长、老前辈在一起,很多时候我是糊涂的,不知是我穿越到了他们的空间,还是他们闯进我的梦境?铁马冰河入梦来,那段时间,我陷入多年前的战争漩涡,触摸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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