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晚风猎猎作响。战机滑出起飞线,李合侯和战友们排成横队,专注关切的眼神始终追随着战机。战机腾空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追了过去,似乎没人注意到这群机务兵。
飞机场上,驱鸟的口哨声与工作用车的轰鸣声混杂交融,航空煤油、汽油味儿挥之不去。我走到绕着战机打转的机械技师李合侯跟前,扯着嗓子问好。在嘈杂的声音中,他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黝黑的面庞、干燥的嘴唇与带着疤痕的双手。
来不及寒暄,李合侯摆摆手打个招呼,接着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
他随身带着工具,时不时摘下手套碰一碰机身,随时拧一拧疑似松动的螺丝,哪怕看到一根头发丝儿也要去摸一摸。他一会儿钻到战机底下,一下儿又爬到了机背上,我稍不注意,便跟丢了他的身影。
一旁,电子技师、军械员、航电员们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在旁边列队。两名机械员站在战机两侧,盯着此时站在舷梯上的李合侯,等待他给出“搬走轮挡”的手势。
飞机起飞,人群渐渐散去,机场安静寂寥下来。
在随后的时间里,李合侯频频抬腕看看手表,不时看看天空,焦急地等待这架战机回家。尽管身经百战,但每架战机升空,他都像父亲送小儿初次入学般放心不下。
某次,李合侯保障的战机未按时归航。“是飞机出了什么故障?还是我记错了回来的时间?”他在停机坪上来回踱步,时而拿过计划表反复比对,时而死死盯着天空,细细寻找战机的影子。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神色越发不安。直到——
“我的战机回来了!”那一刻,李合侯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朋友、第一天入学回家的孩子,满眼都是激动。
与李合侯在机场交谈的时候,他眼睛里的那份热烈,足以抵挡机场那天的寒意。
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战机腾飞时的景象,我不由得脱口问道:“你想成为飞行员吗?”
“没想过。从一开始,我就是一名机务兵。”
20年前,年满18岁的李合侯兴高采烈地站到战机前。初见战机,他为之深深震撼,进而沉迷其中。腾飞的战机是他专注于学习的动力。他笑言:“很多次梦见自己退伍再也摸不到战机,常常会惊醒过来。”
哪怕休假回家暂别战机,他心中也藏着一份惦念。每次回家,他仍会关注着战机的情况,研究一些平时没时间研究的技术问题。休假带给他的,既有与家人团聚的轻松愉悦,也有一份牵挂。
离家之际,年幼的儿子不哭不闹,安静地推着行李箱送他离开。孩子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让李合侯心中满是失落和愧疚。但一旦见到战机,他的眼睛又熠熠生辉。正如那天我见到他时的样子。
在等待战机返航的时候,李合侯站在停机坪上看向天空,整片天空泛起深邃的蓝。日与夜交汇的时刻里,战机终于归来。战机停稳,李合侯大步向前奔向战机。
“成为机务兵,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他回头对我说,笑得自豪,“我保障的战机,大家都想开!”
对战斗胜利负责、对战友生命负责、对国家财产负责的誓言,凝结在每架次战机维护中,凝结在“甘做天梯托骄子,誓做战鹰守护神”这句口号里。
日月更替变换。当阳光洒在战机银灰色的蒙皮上,当飞行员坚定从容走向他所维护的战机,当战机如一柄利剑直刺云霄……我仿佛看到李合侯化为一道天梯,托举着飞行员从地面迈向空天。
望着李合侯奔向战机的背影,我也笑了,我想我理解了他口中的幸运——其实,每一架次战机的安全飞行都是他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