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尾,各单位年度评功评奖火热展开。按照惯例,这之后便是送喜报。我回想第一次送喜报的经历,许多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天,我接到“送喜报”任务,内心非常兴奋。任务动员会上,领导说:“近日驻地大雪纷飞,想必各地亦如此。此行必是天寒地冻、跋山涉水。许多战友坚守岗位不能回家团聚,诸位替组织给战友亲人送去喜报和温暖,吃点苦也是值得的。我深信诸位走一程,有所辛苦也能有所感悟。”他还特地嘱咐大家,注意营造氛围,把温暖送到、送好;注意部队纪律,树好作风形象;注意旅途风险,确保个人安全。
规划路线后,我提前和战友小九联系。小九与我既是同乡,又是同年兵。我们毕业集训时在一个连队,曾一起学习训练。因他父母不在家乡,我需要将喜报送至位于遵义余庆的小九外婆家。
彼时年关已至,时间紧、任务重。简单收拾衣物后,我便踏上了旅程。由于直达目的地的车票已售罄,我只好在贵阳中转。登车时,站台上的旅客络绎不绝,乘务员举着喇叭,指引大家“往里走”。车上都是返乡过年的乘客,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我将行李举过头顶,循着间隙好不容易才找到车票所示的座位。然而,此时座位上有位旅客还在酣睡。想到车程只有40分钟,我便没吵醒他,索性坐在行李箱上休息。周围乘客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在外打拼的艰辛,谈笑中流露出与家人即将团聚的喜悦。
那天,我刚下动车,便接到了小九的外公打来的电话。老人家询问我行至何方,好准备午饭。我客气婉拒,告诉他们不必等,要先去武装部。
不久,在当地武装部领导和同志的陪同下,我们驱车前往小九外婆家。敲门后,小九的外公热情迎接了我们。小九的外婆忙着烧水泡茶。聊起小九在部队的点滴时,两位老人都听得非常认真。
“外公,小九当副站长了,您知道吗?”我说。
“他上次休假回来时没有谈起。”小九的外公回答。
“是前不久调的。”我补充道。
小九的外婆比较腼腆,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录制视频时,小九的外公正襟危坐,外婆则更加不好意思。
“不要担心,我们身体很好,你努力工作就行了。”外公说。
“不必担心哈!”一直未说话的外婆笑了。
我也是外婆带大的,那温暖的笑容瞬间唤起了我藏在心底的思念。外婆去世很多年了,她以前最疼我,开饭时独做的一碗煎豆腐,平日里私藏的一颗青苹果、一瓶饮料……皆是为了我。如今,我已经长大参军,她如果知道了,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那天,当我把荣誉证书双手递给二老时,他们脸上洋溢着自豪。时间匆忙,我还需继续赶路,他们说:“大老远跑来,连顿饭都没吃,很不忍心。”还让我转告小九,在部队好好干,不要挂念家里。
辞别小九的外公外婆,我匆匆赶往“下一站”成都。战友小益家在重庆,父亲在成都一个家具厂工作。次日一大早,我坐上中巴车,径直向郊区驶去,并在国道的一个路口下车。这里民房较多,我四处打听家具厂的位置,幸得热心人指引,才少走了好些弯路。那天,小益父亲见到我,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拿汗巾拍掉浑身上下的木屑。听我说完小益的立功情况后,小益的父亲说:“都是部队培养得好,孩子才有今天的成绩,我这个当父亲的真是脸上有光……”
那天,为了不耽误小益父亲赶工,我便早早离开了,并于次日乘坐动车赶赴眉山。到达战友小霄家中,恰巧赶上饭点。我送上荣誉证书,便打算离开,无奈他的家人热情挽留。小霄的父亲高兴地说:“就像在家里一样,不要客气,一定要吃饱。”小霄的母亲眼角泛起了泪花,有些哽咽:“今天这么高兴,真不好意思,我不该流泪。可是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小霄。以前还不舍得让他去部队吃苦,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得一起支持他。”
临别之际,一家人出门送我。小霄的母亲递给我一袋柑橘,说是自家种的,拿在路上解渴。我再三婉拒,可她态度很坚决,我只好接下。返回途中,我拿出品尝,味道果然很甜。每次结束休假归队前,我的母亲也总会为我做一桌可口的饭菜,备些我爱吃的水果。我嫌麻烦总不愿带,母亲便开玩笑说,你带1个就给你100元。玩笑归玩笑,每次送我上车时,她又暗自抹眼泪。儿行千里,或许母亲都是同样的担忧和不舍。
从眉山返回驻地,要到重庆中转。下车时,瞧见路边的树上开始悬挂大红灯笼,节日氛围渐浓,我倒真有些想家了。深夜,我登上返回驻地的列车后,方知这是趟为了缓解春运压力临时增开的列车,靠烧煤取暖,且暖气只能供应两节车厢。眼见有暖气的车厢人满为患,毫无落脚之地,我便向后转移。后面车厢倒是人不多,只是寒气从四面闯进来,座位触手冰凉。可回想一路上与战友亲人相处的点滴,我的心中暖意渐升。
到单位后,我将一路送喜报拍摄的影像资料上交。后来,单位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前,这些影像资料作为家属寄语视频被持续滚动播放。那天,看到小九外公外婆的镜头,我顿时觉得,那段跋山涉水的旅途很值得:一份喜报,不只代表军人的功勋,也是对军人家属默默付出的最好认可和褒奖;一个仪式,胜过千言万语,它成为军人和家乡父老共享荣誉的纽带,让更多人感受到国家对军人职业的尊崇,也让身处军营的我们有了更多砥砺奋进的动力。
记得母亲常说,听到我在部队安好,她工作再累也开心。父亲也总说,同事都羡慕他的孩子是军人。我明白,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荣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