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生活周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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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赤子之心报家国


■杜文娟

我家六兄妹,文凯是最小的,也是让我这个姐姐最牵挂的。

1994年11月,文凯参军入伍。参军这件事起初他并不热心,父亲似乎更积极,我则站在父亲的一边。我心中的“小九九”是,老家在陕南大巴山区,地处偏远,生活条件艰苦,我希望他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能到大城市最好,学点本领,增长见识。我猜测,父亲希望他到部队锻炼,或许也考虑过这个因素吧。哪晓得,出了大巴山,文凯去了另一座大山。那山,位于云南省麻栗坡县,叫老山。

边境作战结束后,边境附近的许多山坡、河沟、密林埋有地雷。这些地雷经过岁月侵蚀,有的保险已经锈蚀,处于待发状态,有的深埋地下,有的裸露在地表,给周围的老百姓生产生活带来了极大威胁。为了解决雷场问题,文凯所在部队开展了多次扫雷行动。

有一段时间,文凯每天带领全班战士,顶着炎炎烈日,穿着沉重的防护服,扛着爆破装置,奋战在潮湿的密林。他总是第一个进入雷场,最后一个离开,忙起来几乎顾不上想家。

一天夜里,文凯梦见父亲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凭直觉,他感到父亲的身体状态可能不太好。由于他所在的连队当时还没有电话,便跑去隔壁连队借电话,给家里打了过来。平时,父亲总是电话一响就接起来,这一次,反倒是小妹晓杭接的电话。再三追问下,她才告诉文凯,父亲生病住院,已无大碍,父亲再三叮嘱不让告诉他。

然而,几个月后,父亲还是离开了。在他病重期间,我们委婉地征求他的意见,是否要给文凯发电报。父亲只说,等他任务结束后再说。整理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父亲枕头下放着一封慰问信。那是春节期间,部队寄给军属的彩色扫雷图片和文字。他的黑漆眼镜盒里,还有一张纸条,详细地记录着他收到文凯家书和接到电话的时间。

5月的一天上午,文凯和战友们在扫雷作业时,新兵马志华的蜂鸣器响个不停。显然,这块地底下肯定多雷。小马处理不了这种情况,就报告给文凯。文凯让小马撤到自己身后,自己接手对付这块险地。事后,文凯也感到惊讶,不到1平方米的地方,居然埋了72颗手榴弹和多颗高射机枪子弹。有的手榴弹木柄已经腐烂,拉火绳就裸露在外,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后来,文凯和战友们返回驻地途中,又发现通往老山主峰的公路拐弯处的绝壁上,悬挂着一发炮弹。这发炮弹如果坠落到公路上爆炸,后果不堪设想。这项任务棘手而危险,文凯攀上崖壁,用了半个小时才将炮弹顺利拆除。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班成功排除地雷数千枚,圆满完成任务。休整的那天,文凯准备到隔壁连队打长途电话,向指导员刘晓韩请假时,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异样。指导员对他说,去吧,电话打通以后,代问家人好。这一天,距离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个多月了。

那天,文凯得知实情,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连队,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哭了一天。第二天,新的一轮烈日升起在老山丛林,文凯再次和战友们进入雷场。

2015年,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启动。已达到最高服役年限的文凯,为了参加这次扫雷行动,主动要求留下来。他带领全队官兵,在8个月的时间内转战绿春、金平、河口3县,冒着生命危险攻克了多个排雷难度非常大的雷场。后来,他先后荣立二等功、三等功,俨然成了一名“扫雷排爆专家”。

2011年,我的侄子,也就是文凯的儿子出生后不久,母亲以看孙子的名义,去过文凯的部队。母亲后来告诉我,看见年轻战士吃饭的样子,她就想哭。她临走的时候,一个老乡战士流泪了。母亲说,那孩子肯定是想他妈妈了。她探亲的时候,战士们对她非常尊敬,走到哪里都有人搀扶她,其实她自己能走。我心里想,战士们可能已经把母亲当作自己的妈妈或者奶奶了。

2017年6月,80岁的母亲离开了我们。已经选择自主择业的文凯,陪母亲走完了最后的时光。记得父亲当年是半夜走的。那一夜,巴山汉水春雨绵绵。我赶到他身边,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入殓的时候,我们把文凯探亲时送给父亲的子弹壳手杖放进了棺材里,那是文凯一颗一颗亲手焊接的。

文凯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他没能好好陪伴双亲的遗憾和伤痛,也成了我心中的伤痛。可我从文凯的经历越来越体悟到,文凯和他的战友们,穿上了军装,默默地牺牲奉献,便是放下了小家,选择了守护大家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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