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吴艳红那天,天气非常晴朗。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孱弱中透着坚强。几个月前,这位女子果敢地替丈夫、退役军人钱芳炎作出的决定,挽救了3名器官衰竭患者,让2名失明患者重见光明。
今年6月27日凌晨,上了整整一天班、又开了4小时代驾的钱芳炎,在骑电瓶车回家的路上,撞在大桥护栏上,造成重型颅脑损伤。这座大桥离家只有1.5公里,可他再也没能回到幸福的家中。
那是钱芳炎最后的时刻。医生无奈地宣布,他已经脑死亡。在巨大的悲痛中,吴艳红想起了爱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去年夏天,钱芳炎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器官捐献的纪录片,突然对吴艳红说:“咱们往后倒不如把器官捐献了,还能造福其他人。”吴艳红看着爱人认真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爱人那天说的话,在这一刻变成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在得到钱芳炎主治医生的肯定答复后,她将捐献器官的决定告诉了公婆和女儿。公公钱云昌听完后说:“这是件善事,我支持。他是党员、退役军人,你的决定是对的。”吴艳红的婆婆红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不久,吴艳红在浙江省器官捐献获取服务管理中心工作人员陪同下,在浙江省红十字会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见证下,郑重地在《人体器官捐献亲属确认登记表》上签字,捐出钱芳炎身上可用的双肾、肝脏和双眼角膜。一周后,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告诉她,5个受捐助的对象,手术全部成功。
陈世民是衢江区大洲镇武装部部长,提起同年入伍的战友钱芳炎,他的声音顿时哽咽了:“在我们那一批兵中,钱芳炎又高又帅,军事素质特别过硬,单双杠训练成绩是全连第一名。我们是野战部队的侦察连,训练很苦,他的腰椎和手臂后来受了伤……每次10公里武装越野,他都要帮战友扛枪,有时身上挂着四五杆,从不叫一声苦。”
“我们在吉林通化的一个地方集训时,村里有位老人90多岁了,孤身一人生活。钱芳炎每天都要去她家,帮忙打扫院子、挑水。钱芳炎还当过炊事班班长。东北的冬天很冷。每天早晨,他都是第一个起来,把火烧上,把面和好,才把大家叫起来。”和钱芳炎曾在一个公务班当兵的程英华说:“他当了5年兵,在这期间入了党,立过三等功,还4次获得‘优秀士兵’称号,荣誉没有一年落空的,可见他表现有多么突出……”
钱芳炎退役后,在柯城区政府事务中心做司机,下班后也不闲着,在网约平台做代驾司机。家门口有一片闲置的地方,他便在那儿种了些辣椒和西红柿,不仅绿化了环境,还可以小有收获。每天早晨,钱芳炎和吴艳红一个送大女儿、另一个送小女儿去上学。吴艳红身体不太好,钱芳炎便一直没有让她出去工作。
整理钱芳炎的遗物时,吴艳红才发现,他无偿献过4次血。今年2月,正是他工作最累的时候,又悄悄献了300毫升。“他要说一声,我也可以给他买些营养品,补补身子。可他一声没吭。”村民郑定慧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他送去500元钱。这500元钱对钱芳炎来说,需要跑一个星期代驾才能挣到。钱芳炎说:“他不能动了,可我还能动,我应该帮助他。”
“他每次出差,看见好看的衣服,就会买给我。单位食堂发一个酸奶,他也要带回家给孩子喝,还总说是自己不爱喝。他一下班,就穿上围裙,跑进厨房做饭。他在部队就是炊事员,做饭好吃,我和孩子都喜欢……”吴艳红回忆着关于爱人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7月26日,吴艳红在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平台上也注册了自己的信息,获得一张金灿灿的捐献志愿卡。她要和丈夫一样,以后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因为年久失修,钱芳炎父母家的老房子里有些地方漏雨了,墙皮开始往下掉。“他跟我说好的,过段时间要回来帮我修房子……”钱芳炎的父亲钱云昌有些说不下去了。钱云昌个头不高,头发全白了,却是种地的好手,至今和老伴儿毛樟花打理着1.5亩橘林和1.5亩水稻。
钱芳炎家里出过两个响当当的人物:钱芳炎的爷爷钱规成和外公毛炳奎都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在朝鲜战场上,两人与敌人拼死搏杀,立下过赫赫战功。钱芳炎的外公去世前,身体里还藏着弹片。那年,18岁的钱芳炎说:“我也想和爷爷、外公一样去当兵。”全家都为他骄傲。
“搬到城里去住后,他几乎每周都回来,帮我们打扫院子,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毛樟花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钱芳炎去世后,吴艳红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他的墓地——离家1公里的一片橘园里祭奠。大女儿钱歆苗正在读初三。那天,我问她想不想爸爸,她说完“想”,就把头扭过去,双手捂住了眼睛。5岁的小女儿钱米可说:“爸爸最疼我了,回来总给我买吃的,我每天都等着呢。”
离开衢州,我发现,这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退役军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找不出耀眼的光环。但是他们全家人身上,充满了爱,似乎又有一束光,照亮了一方天地,照亮了平凡的人生,照亮了他人的希望和明天,让平凡的生活变得美丽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