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颜色,我始终无法描绘出来。
当我第一次走进停机坪,第一次站在那架钢铁战鹰身边,第一次感受它从我的头顶掠过时隆隆的巨响,我知道它里面一定藏着我从未画过的物象。
我画过跑道尽头的明月、夜晚的滑行灯,凌晨4点官兵口中呼出的白雾,还有他们棉帽上的白霜以及深夜排障疲惫的哈欠,但这些,好像都不如战鹰进气道的幽黑那样让我眼前一亮。
那个瞬间,在方形的进气道中,机务兵蜷缩着身子,神情专注,嘴巴微张,橘红色服装在幽暗的空间中显得格外鲜艳。检查进气道,是机务兵的日常工作。他们长年累月在这个黑色的环境中轻轻地抚摸着、观察着。
我总把机务兵比喻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细细想来,这一架架战鹰就像是他们手中的种子,用解刀、扳手日夜在停机坪上耕种。天气稍有变化,他们立刻会担心起来,这些刚刚破土的幼苗有没有被雨淋着,有没有被太阳晒伤,有没有被风刮倒!每一次起落,机务兵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生怕错过一个瞬间、漏过一点点可疑的蛛丝马迹。每一次起落,机务兵不仅期盼战鹰高飞远航,更期盼它平稳落地。
深夜,机场停机坪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灯光为加班机组而亮。钢铁碰撞的声响被安静的空气吞噬,一位机务兵眉头紧锁,手中的工具有条不紊操作着……一个通宵,故障排除。次日,飞机按点升空,手臂的刺痛才让他回过神来,被灼烧的手臂上,皮肉已经和厚厚的工作服衣袖粘连在一起,他这才想起去医院。我几次与他聊到这件事情,他总是一句话:过去啦,换谁都一样。作为一名机务人,我开始明白什么是在精益求精中追求卓越,既然无法陪伴战鹰征战长空,就在朝夕相处中默默守护。
一位16年的老兵在退伍之际对我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帮我拍张照片吧,我想和战鹰合张影。这么多年,陪它的时间比陪亲人的时间都长。如果要问“它”是谁,它不仅仅是一个作战要素,更是兄弟、亲人、战友,我们不允许“战友”生病!
每当看到机务兵在阳光下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黝黑的皮肤和满是油污的工作服。从白到黑,从细皮嫩肉到满脸油污,我在这黑色中感受到了一种阳光的明亮和炽热,我的画笔终于画出了他们心中的那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