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当天气晴好,父亲总喜欢把他珍藏的军大衣拿出来晾晒。这件军大衣上曾经有多处破损,扣子也掉了,但还是被心灵手巧的母亲缝补得整整齐齐。我家经历过数次搬家,但父亲始终不舍得丢弃这件军大衣。他看着这件军大衣,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拉着我们一起唱儿歌:“一件军大衣,革命传家宝,硝烟战火都不怕,杀敌立功劳。”
时间回到抗美援朝战争期间。那天,父亲所在的侦察连抵达预定作战地点时,已是凌晨。大地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上布满弹痕。鹅毛大雪飘落在废墟上,场景甚是凄凉。当时,连队执行夜间任务时,羊皮军大衣要反着穿,为的是便于在雪地中隐蔽。在行军中,他们不时会遇到敌机扫射,只能暂时趴在雪地中隐蔽,等确认敌机离开后,再继续行军。四个多小时急行军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标位置。
那个漆黑的夜晚,父亲和几个战友沿着山梁搜索前进,突然发现山坳里隐藏着一伙敌军。这时,敌军也发现了他们,十几张凶狠的面孔和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向他们逼近。面对群敌,父亲和战友们非常冷静。趁敌人不备,父亲向战友做了个手势,果断拉响手雷的保险栓。就在手雷即将爆炸的一瞬间,父亲迅即把手雷扔向敌群,然后和战友们一起顺势滚下山坡。五六个敌人当场被炸死,剩下的仓皇逃窜。父亲和战友们立刻爬起来乘胜追击,全歼了敌人。回到营地后,父亲才发现军大衣上的白羊毛都变黑了,前襟和袖子在他们滚下山坡时,被乱石和树枝划开了好几个大口子。
后来,我跟着妈妈随军来到部队。初入军营,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绿色的军装,威武的方阵。在军营里,我每天都能听到父亲那洪亮的声音,看到军人整齐的步伐。从那时起,我喜欢像军人一样,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四方平整,棱角分明。当然,我尤其喜欢绿色的军装。
我是军人的女儿,生活在绿色的军营,听着嘹亮的军歌和烽火岁月的故事长大,军装对我影响尤其深远。我小时候,父亲就经常在家训练我立正、稍息、左右看齐等。有一次,学校新年文艺汇演,我担任舞蹈队的领舞,演出需要一件黄色的军大衣。父亲就翻出他南征北战用了多年的军用毛毯,和母亲在灯下忙了大半夜,一针一线地给我改成了一件黄色的军大衣。我穿着这件军大衣登上舞台,像美丽的小燕子翩翩起舞,温暖幸福。
父亲离休以后,还是喜欢穿着他的旧军装,也从来没有放下军人那份责任感。记得那年,家乡遭遇洪水。当时,70多岁的父亲患有喉癌,刚经历了手术治疗。但当洪水泛滥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抢险救灾,在暴风雨中连续奋战几个小时,磨破了手,喊哑了嗓子。
而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可他的军装还在家里珍藏着。特别是那件被缝补整齐的军大衣,我每次看到都会想起慈爱的父亲,想起他作为军人的精神品质。军装承载着军人特有的责任和品格。无论是在革命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年代,那整齐列队的军装方阵,铺就了一幅幅壮美的画卷,永远带给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