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叙事结构而言,王昕朋的小说大都是事件驱动型的写作,从难以纾解的矛盾中生发故事,以此牵引人物关系,使得小说具备一种系统性的架构,由是探寻当代性的现实命题,构筑总体性的价值观念。考察这个叙事链路很有意思,因为当下的小说写作容易陷入消解化与碎片化的畛域,时常局限于表达细小的情绪,传递私密的情感。因此,小说需要重建一种新的“现实”,达成从事件到故事,再进入叙事视阈的伦理修辞和价值再造。
具体而言,事件驱动型的小说,往往经由如下路径生成叙事:其一为发酵性事件,肇始于故事的开端,不同人物悉数登场,各方力量在周旋,但始终处于蓄势阶段,没有形成具体的判断与演变;其二是推动性事件,故事在这里构成进展,改变了启动或起步的局势,处于引起质变前的量变;其三是转折性事件,小说产生转机或转圜,主体间或善或恶的力量发生更迭,但在倾斜的天平中保留悬念;其四是决定性事件,故事的突变与人性的豹变流溢其中,甚至直接做出方向性的选择,指向事情的阶段性终点,辨析事件之性质与人情之伦理;最后是延伸性事件,常常交代叙事走向与人物命运,又或提供开放性结局。当然,此中亦可以是意外的转折、反转,却常常指涉价值的升华和意义的昭彰。
王昕朋的小说《北京旮旯》(《当代》2022年第4期),事件发生在一个社区里,所谓“旮旯”,说的是一社区与二社区的两栋大楼之间有一处过道。这是一个大约4米多宽的弹丸之地,正是在如此狭窄的场域发生了紧张而精彩的故事。张四是大别山人,来京谋生。他古道热肠,利用自己早晚的休息时间,为工地的工友义务修鞋,随后开始以此维持生计。一次偶然的经历,他捡到了一只金戒指,这可把他急坏了,他四处奔波,只为物归原主。在四处找寻无果后,张四干脆将修鞋摊开在最可能出现失主的一、二社区的两栋大楼的旮旯处。
问题在于,当张四面临现实和精神危机时,剩下的便是情感的牵连,这也是张四在受挫之后重返北京的缘由。小说里,张四回到北京后,在车站经历了一个转折性的事件。在罕见的暴雨中,他不惧危险,帮助一社区抗洪排涝,获得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可;最终,张四慢慢学会了修鞋、修锁、配钥匙、理发、修自行车、通下水道……小说收尾处,张四得以在社区安身立命,得到邻里的喜爱,并受到区里的表彰。小说也由此完成了从事件的多重发端,到故事的完整形塑,再到文化辨知的叙事建构。
总而言之,王昕朋小说提示出当下小说创作的问题意识和叙事形态。尽管在情感现实与话语修辞层面尚有可讨论之处,但作家发现并处置现实问题与时代的精神的叙事伦理,颇为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