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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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在边关赶路


■孙利波

山连着山,云接着云,天的蓝漫无边际,地的黄经年如斯。多数时候,路是河流的伴侣,在荒原上并行延展,在沟壑里相携相依。无水流处,路像突奔的箭头,忽而傍山盘旋、刺入云霄,忽而坠入谷底、宛若游蛇。雪域高原虽然广袤,路却很难宽大起来。它小心翼翼地附着在地上、水旁、山腰间、砂土中,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高悬的巨石砸断,被骤袭的冰雪吞覆,或是被崩塌的泥沙壅塞,被大地的震动陷落。在边关赶路,人的心神也会像高原的路一般,紧绷而警惕。但当抵达孤绝的边关哨所、看到多姿的雪域美景时,你又会情不自禁地感恩这些路的存在。没有路的通达,怎会有边防的巩固?

在边关赶路,移步易景的体验最是满足。天空澄澈时,高大连绵的雪峰总令人感叹造物的伟力。当点点云翳缀于天幕,大概率会有翱翔的鹰隼俯视大地。碧蓝的湖措必定会让你停下跋涉的脚步,水天一色的稀世景致,使人流连忘返。悠然的藏野驴群常常漫步在平坦的草甸上,豹、鹿、狼、岩羊会在峻峭峥嵘的山石间偶然掠现。如有幸遇到奔跑的藏羚羊,这藏地的精灵会使你疲态全无,仿佛天地间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水草丰美处,会有片片毡房散落在绿毯似的草场上,袅袅炊烟中,成群的牛羊自由徜徉,策马的牧人款款徐行,留下一串悠扬的牧歌。如果走到路的尽头,山崖、巨石上那一幅幅写着“大好河山,寸土不让”“卫国戍边,不辱使命”等字样的标语,或凿刻、或漆书、或石垒,会带你思考某种坚守的意义。

路是足的延长,把人带向理想的去处。对于驻守高原边关的军人来说,足下之路,有征踏过无数次的旧痕,也有刚辟出的新途。有十几名战士在本无路的山脊上踩出“之”字形的羊肠小道,成功攀上海拔近6000米的雪峰。一位指挥员接到奔赴某边防点位的指令后,带领官兵们迅即出发,在平均海拔4500米的高原环境下艰难跋涉几昼夜,终于按时到达点位,维护了国土安全。在这艰辛的跋涉之路上,战士们的耳畔呼啸着高原亘古的风,身前飞舞着昆仑万载的雪,孤悬的道路贴着万仞险壑,高矗的达坂竖起道道难关,但他们毫无惧色,任凭高寒缺氧考验着生理的极限,心中牢牢抱定一个信念:就是爬也要不断向前!从这段艰难挺进的风雪征程中,我读懂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只有不敢走的人。

只要有通行的条件,行走边关的步履总是急促的。一位战士在高原演习场竭力冲锋,却因急性高原病倒下了,上级调来直升机后送医院救治。而在他冲锋过的路上,战友们继续攀登着、冲锋着。一次要去某地,地图上丈量十公里、本以为半个小时内就能轻松抵达的路,却在不可预见的山沟、断崖间辗转了大半天,地图竟成了恼人的障眼物。一位大校乘车去某边防点位视察,随着海拔不断攀升,年轻的驾驶员却突发疾病,大校当即坐上驾驶位,调转车头就朝山下医院疾驰而去,因救治及时,驾驶员很快转危为安。在那飞奔的越野车中,唯一存在的便是对生命的尊重。在边关赶路的军人,常常也会救援遇险的群众、处理突发的车祸、救治受伤的动物,或是给陷入困境的驴友搭把手。军人与驴友,相近的年龄,青春之旅同途而殊归。

世上并无两条完全相同的路。一条路的尽头,往往是另一条路的起点。君不见,在边关的界碑前,有多少年轻的新兵举起右拳宣誓,双眸望着边关路发出灼灼热光;又有多少沧桑的面孔泪别界碑,在重走边关路后,开启了人生的新篇。边关苦寒,难凉热血。即使一遍遍重复走过的路,生命的历程也自会在足下延展。即使沿着山路盘旋而行,虽未前进,也是在步步登高。四时更替,草有枯荣。山重水复时,必有柳暗花明处。一对新婚夫妻,丈夫是高原军人,妻子是大学老师,丈夫去不通邮、无信号的荒芜之地执行任务,每月才能辗转送出一封手写的家书。就在他们的婚姻因缺乏沟通而亮起红灯时,一项惠及高原边防的工程得以实施,任务地有了无线网络。绵绵情话消融了猜疑、埋怨和不理解。丈夫执行完任务休假回家,俩人很快孕育了宝宝。

近年来,在无线网络畅达了通讯之路的同时,更多的实体之路也像触角般伸向风雪边关,连接起座座哨卡。路的选择在增多、品质在提升,行路人的背影依然庄严而沉静,疲惫却身姿坚挺。“行者无疆,大道无垠。路在脚下,梦在远方。”在明媚的晨曦中有人慷慨奔赴,在苍茫的夜色里绝无人落荒而逃,乘车者如是,徒步者亦如是。即使路在云端,也会在听到召唤时甩步狂奔,气喘吁吁而不吝体力。即使在最痛苦逼仄的境地,也会于绝望中寻觅希望,迈开双脚去跋涉,展开双翼去奋飞。

每个边关赶路人都会为在边关豪迈地行走过而骄傲,都会无比珍视那些在路上的时光。当他们回看来路时,也都会在风雪弥望中发出最清晰的祝福,在凝视黑色石碑上烫金的文字时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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