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的杨清茨散文集《何曾东风旧》,王蒙先生特地为其题写了书名。这个书名让我不禁想起欧阳修的诗句:“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头已白。异乡物态与人殊,惟有东风旧相识。”
世界是发展变化着的,人事代谢没有穷尽,然而四季轮回春风去了又来,似乎就像老朋友一般,不曾忘了旧日的友情。虽然不知作者将“东风旧”嵌入书名是不是受了这句诗的启发,但我猜她或许是想借此表达自己对散文创作的主张。
那么,什么是中国散文作品的“东风旧”呢?我由此想到中国散文的传统。
中国散文的起源与诗歌一样悠久,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先秦。古人讲“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在记录历史的过程中,我们的祖先积累了丰富的写人、叙事的艺术经验,《尚书》《左传》《战国策》中写人、叙事的篇章流传千古。司马迁创作《史记》,兼收并蓄,借古开今,可以说是中华民族叙事文学的典范。鲁迅评价《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此后,唐宋八大家的古文运动、明代的文学复古运动、清代风行一时的桐城派等,都或多或少继承了司马迁衣钵,把《史记》奠定的艺术传统延续下来,并发展到了新的高度。
中国散文写人记事的艺术传统来自史书,而其抒情言志的源头活水则在诗学。诗歌与散文在中国文学史上一直是并行互济的。诗言志,散文同样言志。《文心雕龙》里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美的散文可以说是自由体的诗,跟好诗一样讲究韵味,注重含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均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经典篇章。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与杜甫的《石壕吏》,感时抒愤,志趣相同,只是文体不一而已。
散文应该怎么写?唐代的大诗人白居易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承上启下的划时代的观点。当时,韩愈、柳宗元等发起“古文运动”,务求恢复文章质朴无华、言之有物的传统;白居易、元稹等发起“新乐府运动”,倡导诗歌赓续古诗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功能。不管是提倡古文还是复兴古诗,他们都张扬传统,主张文学为现实服务。
鲁迅先生的散文集《朝花夕拾》上接中国古典散文的传统,他的文学观点其实并没有背离“文章合为时而著”的标准,并结合时代潮流作了新的阐释,开启新的境界。
当下,国家繁荣昌盛,人民生活丰富多彩,为文学艺术家施展才华提供了无尽的可能。“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现实主义精神,自应被发扬光大,并被赋予与新时代相应的新内涵。
杨清茨的散文是献给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华丽乐章。读她的散文,总能感受到优秀传统文化的丰沛滋养,总能感受到时代的呼吸与生活的脉搏。这其中,既有女性的轻歌曼舞,也有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与浓烈的家国情怀。她把自己放在了时代之中,放在了人民群众之中。因此,她的笔墨始终是饱满的,她的文字始终是深情的。
这本散文集收了不少游记,如《信天游》《宝成禅寺半日游记》《秋水共长天一色》《客旅江南骤雨时》等。单看这些散文的题目,就很有古风古韵,诗意扑面而来。如果一篇游记能让人从看山是山过渡到看山不是山,最终落到看山还是山,那就是一篇好的作品。进而如果能让人不但看到风景,还能在心底里不由自主地生发出对自然、对生活、对祖国山河的热爱,那就可以算是佳作了。
杨清茨还善于写人记事,散文集中绝大部分作品写亲情,因人见事,因事见人。作者敏锐地抓住日常生活里的点滴小事,从细节入手刻画人物,从中折射出亲情、爱情、友情的动人光芒,文字简洁、用语精准,绝不拖泥带水。如《漫话茶事》写友情,《那年的烟花》写亲情,《洛阳东风几时来》写爱情,都写得情理交融,真实鲜活,透露出日常生活的温度,读来让人感同身受。“国家和平安宁,众生健康幸福。我想这是我此刻最大的心愿。”杨清茨在作品中抒发的心愿,何尝不是每一个中国人的心愿呢?
透过作者的作品《革命而浪漫的清水塘》《仰望一轮皓月》《漫谈音乐诗剧〈血沃中华〉创作》等,可以看出她对党的文艺事业的赤诚之心。这份赤诚已经融入作者对历史文化、现实人生的感受与洞察之中,与亲情、爱情、友情交相呼应,与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的主流价值水乳交融。因此,她的散文不但能给人美的享受,也能给读者带来鼓舞,引起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