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兵的人相识相见,一声“战友”,激情飞扬,情深谊长。
而这声“战友”,就始于踏入军营的那天。进了部队,大家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铺炕,同唱一首歌,同站一班岗,朝夕相处,年深日久。这种“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的战友情愫,虽然平淡,但韵味绵长。
军旅生涯,有太多需要熟悉、适应和磨砺的“第一次”。无论第一次出操、站岗,还是第一次打实弹、跑5公里,身边都少不了战友们微笑的脸庞、扶持的双手和热情的激励。
记得第一次参加坦克换季保养,车场上到处是坦克乘员忙碌的身影,检查电台的、敲打履带板的、保养发动机的、清洗零部件的、擦拭火炮管的,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而我这个新排长因为对换季保养不熟悉,一时间手足无措。打开电台,不知道怎么判断各部位工作是否正常;戴上坦克帽,不知道怎么检查耳机、喉头送话器有无故障;拿起长长的扳手转动风扇齿轮,不知道怎么辨别有无裂痕隐患。
这时,炮长过来跟我说,排长,别着急。然后就拿着工具,帮我卸下这里,清洗那里。好几个车长也时不时过来瞅瞅,帮着检查、调试电台,连操作带比划,讲解保养检查的细则。连长更是有心人,生怕我有压力,连着两个半天蹲在我们这台坦克里,弄电台、注机油、擦火炮,手把手地带我走完保养的整个流程。
第一次生病发高烧,是我在机关当战士时。那天,我躺在炕上,头很痛,感觉像被束缚在混沌的世界里,既不能向前走,也不能向后退。昏昏沉沉中,我有些想家了。几位老干事着急了,执意扶着我上卫生队,跑前跑后,拿药端水,体贴入微。知道我没吃饭,有战友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盛着鸡蛋的病号饭,炕头还放着不知道谁探家带回来的土特产。那天,股长、主任都来了,摸摸头热不热,问问烧退了没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时,部队倡导带兵干部要做战士的“活档案”,就是对每个战士的家庭、经历、阅历,乃至性格、特长、爱好,都要了如指掌;士兵中还开展“一帮一、一对红”的活动,鼓励党员与群众、班长与战士、老兵与新兵,结成帮学对子,互帮互助,一起进步。哨位下的两个身影,一铺炕上的窃窃私语,操场边的促膝谈心,队列行进中的整齐步履,战友的情谊像玉壶冰心纯净而高洁,似银色月光温馨而难忘。
昆剧中有一句唱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有人说,一个士兵从入伍到退役,通常会哭两次,一次是新兵时想家偷偷哭鼻子,一次是退伍时依依不舍掉眼泪。每逢退伍季,营院大门口,列车车厢里,说好了走的时候不哭,但别离的泪水就是忍不住。战友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里泪花相映。到了最后一刻,抖动抽泣的肩膀上,是庄重的军礼。流水潺潺,岁月匆匆,唯有战友情缘永存心中。
我们这个团是个坦克团,一茬一茬的带兵干部经常这样讲:什么是战友?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如果说步兵同志是相互挡子弹的关系;那么,我们坦克兵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一台战车里,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生生死死在一起。这是使命的必然,也是战友的情缘。
我们刚入伍时,就听过一位连长舍身救战友的事迹。那位连长负责组织新兵手榴弹实弹投掷训练,新兵慌乱中把一枚打开了保险盖的手榴弹脱手扔到了身后。千钧一发之际,连长奋不顾身扑过去,把新兵紧紧地压在身下。手榴弹响了,新兵安然无恙,但连长却负了重伤,人也因此落下残疾。后来我见过这个英雄连长,觉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带兵人。我常想,什么叫奋不顾身?什么叫舍生忘死?这位连长用行动诠释了这一切。紧急关头、危难时刻,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这种生死之交的战友情,比天更高、比地更厚。
我们入伍时,团长、政委都是战争年代打过仗的人,其他团领导也都是开着坦克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有一种现象,很值得回味。那时,一个连队出了问题,挨批评的首先是干部,很少是战士。干部有了毛病,领导会铺天盖地把干部批一顿,而对年轻的战士,他们则是另一个样子,更多的是嘘寒问暖、关怀体贴。记得汽车连有一位司机出车时,私自拐到七八里外的一个村庄买东西,恰巧被团领导碰上了。这位领导外表冷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旁边的人都以为那位司机要挨训了,没有想到的是,领导把司机叫到跟前,只是告诉他私自出车是不对的,今后不能这样做,回去后在班务会上做个检查。
这件事情对我的启示很大。人民军队历来有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的战斗作风。如果说这种战斗作风植根于官兵之间坚如磐石般的团结,那么,战友之间的情感效应,当是这种团结的一种源泉。在我们这支军队里,无论职务高低、上级下级,都是人民的子弟、并肩战斗的战友。
几十年军旅生涯,一起工作过的人记不清有多少了,永恒的记忆就是“老战友”。即便遇到不熟悉的人,一打听,哪年哪月在坦克团当过兵,你在坦克连,我在高炮连,一声“老战友”,距离感顿时烟消云散。那山、那水、那些岁月,那座军营里的雪泥鸿爪,说也说不完。
这就是战友。战友虽有别离,但情缘天长地久。一旦成为战友,就是永远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