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发!”随着上级首长一声令下,班长王强一把拉开车门,登上驾驶室,随即发动了车辆。他凝视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营区,眼睛不觉湿润了。17年前,这里是等待他下山的家,如今他将响应改革强军的召唤,奔赴雪域高原。
2020年初夏,骄阳似火,但某工兵团官兵却身着冬装列队待发,开始一次特殊的出征。按照上级命令,他们需跨越千里,成为驻守在雪域高原的一支英雄团队。
面对这样的移防任务,亲属们给予了坚定的支持。
出发前,王强的妻子张亭亭早早和孩子站在了送行的队伍里,一同等待着王强驾驶的修理方舱驶过。终于,王强在送行的人群中看到了向他热切挥手的妻儿,他露出开心的微笑。
目送着王强的车远去, 张亭亭一只手抱起女儿,一只手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不知道你今年还能不能回来。放心吧,家里就交给我了。”
十几年前结婚时,这些温暖的话一样是通过短信发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王强手机中。那时的王强和张亭亭刚结婚,随后就奔赴高原执行国防施工任务。由于施工地点没有信号,休息时官兵们会爬上高高的山坡,那里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王强拿着事先编写好短信的手机按下发送键,再用棉帽包裹着手机用力扔向天空,短信才能发送出去。有时候,手机要一连扔上好几次,王强才能收到张亭亭的回信。就是这样的日子,王强和张亭亭竟坚持了7年。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连长赵青,也在送行的人群中看到了爱人李红。两人经人介绍相恋后,原本计划今年休假举行婚礼,却因为此次任务不得不取消了。
“我们去领证吧,然后你安心上山。”没想到李红主动向赵青提出了领结婚证的要求,这让赵青既惊喜又感动。领证后的第3天,赵青便投入到了物资装载的任务中。
随着后视镜里妻子和女儿的身影渐渐模糊,王强飞快地揉了一下眼睛,戴上防护眼镜,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路的两旁,稀稀拉拉的沙枣树上开满了银白色小花。
二
出发后,车窗外的绿色慢慢消失,路况也逐渐复杂起来。进山后,环山公路越来越狭窄,很多路段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随着海拔的不断攀升,到达3800多米的某达坂时,上等兵高盎格开始出现高原反应。运输车里鸦雀无声,高盎格静静地靠着车厢板,看着路边闪过一个个看不清数字的路碑,只觉得胸闷气喘,头疼欲裂。班长孙慧雯看了一眼高盎格,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当车队到达全军海拔最高的烈士陵园——康西瓦烈士陵园时,大家下车祭奠100多位长眠在这里的英烈。
“打起精神来!既然来了,就应该有个女兵的样子。”祭奠仪式开始前,班长孙慧雯拍了拍高盎格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纪念碑矗立在天地间,“保卫祖国的边疆烈士永垂不朽”几个鲜红的大字,为这片广袤贫瘠的土地增添了神圣肃穆。目光从一个个烈士的名字上滑过那一刻,高盎格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年轻的军人告别家乡从戎戍边,为了祖国光荣捐躯,化作一座座山脉。寒风吹在脸上刀割般的疼,可她的心中却澎湃着滚烫的热血。
“大家都打起精神,咱们唱支歌吧……”祭奠仪式结束后,回到车上的高盎格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啊,你起个头吧!”班长孙慧雯立马回应。铿锵的歌声响起,在高原的风里回荡,大家似乎忘却了逐渐升高的海拔,忘记了渐渐加重的高原反应。
历经五天四夜,终于到了目的地。尽管高原反应让她们头晕恶心、上吐下泻,严重得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可此时的高盎格和女兵们激动得像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她们抱在一起欢呼雀跃:我们战胜了高原!战胜了自己!
三
“班长,那些土堑是哪里来的?”车队在达坂间穿梭,列兵卢晓光指着达坂上像项链一样的土堑问班长郑军。
“那些都是当年我们修筑的工事。想想那时候,大家一年四季住帐篷,最大的心愿就是穿上没有破洞的迷彩服和吃一口没有沙土的热乎饭!”郑军的回答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卢晓光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内心却五味杂陈。“传承‘钢铁工兵’精神,再创一等功团辉煌。”他翻开日记本,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建团之初,工兵团便开始了长达8年艰苦的国防施工任务,最终圆满完成任务,2010年荣立集体一等功。正是在高原国防施工实践中,团队创造了以“宁可让生命透支,决不让使命欠账”为内涵的“钢铁工兵”精神。
可是,团队第一批全程参与国防施工任务的老兵已经在2019年退役,大部分官兵都是从团史馆里、思想政治课上了解团队的光荣历史。“钢铁工兵”精神、“一等功团”荣誉在年轻官兵心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卢晓光想,随着高原国防施工的历史慢慢走远,像他这样的年轻官兵真的难以感同身受。
千里移防机动途中,经过一段曲折狭窄的盘山路时,卢晓光乘坐的运输车突然刹车失灵,幸好驾驶员处理得当才化险为夷。等驾驶员将车小心翼翼停在路边后,车辆还是占用了大半个车道。为了避免发生车辆追尾事故,郑军二话不说从车厢里拿起小红旗,站在路中间开始引导后来车辆越线行驶。
“班长,我来吧,危险!”等卢晓光缓过神来,赶忙冲着郑军跑了过去。
“别过来,到路边去!”郑军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
卢晓光看着郑军,一连几天的舟车劳顿使他的脸上尽显沧桑,他身穿迷彩大衣的身影并不高大却让人充满信任。那一刻,在班长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国防施工时那个叫“李老汉”的身影。
新兵连时,卢晓光曾在团史馆里一张泛黄的报纸上看过一篇描写团队国防施工的文章,里面写道:50多岁的李副参谋长因为在工地上官最大,年龄最长,战士们喜欢叫他“李老汉”。有一次,他刚组织战士撤离,数十吨重的巨石就压了下来。烟尘未散,大伙儿惊魂未定,他抓起手电筒往塌方处走去,连队干部拉住他:“让我们年轻人上吧……”他回过头说了一句话:“哪有父母让孩子往险处冲,自己站在旁边看的道理!”
一路上,卢晓光发现很多前辈们的故事,就在身边发生。副团长米尔阿迪力由于高原反应,两次晕倒在宿舍里,军医建议他在三十里医疗站休养,他坚持随队继续前进。
四连连长林万高,带病坚持在修筑驻训场地一线。六连副连长李鑫立,为了减轻战士们白天施工夜间站哨的辛苦,一连半个月主动担负午夜站哨执勤……
入驻仪式上,当五星红旗在高原上第一次冉冉升起,当政委熊敏讲述高原施工的坎坷经历,当大家集体面向一等功团石碑宣誓时,卢晓光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一路上看到的点点滴滴。他高举右拳喊出誓言,并在心中坚信那群“钢铁工兵”的故事,一定会在他们身上续写新篇。
四
“指导员,你输给我了。”站在领奖台上,郑珊妮冲着向自己竖起大拇指的指导员尹学智笑着喊道。
“刚上高原你一个女兵逞什么能?”得知郑珊妮报名参加团里组织的岗位练兵比武竞赛后,尹学智拿着报名表找到了郑珊妮,他担心刚上高原不久的女兵们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高原环境。
“女兵怎么了?不信咱俩打个赌,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郑珊妮毫不示弱地反驳。
2020年8月1日,那是郑珊妮上高原后的第一个建军节,她和班里的几个女兵站在了20公里武装越野比武的起点。身后站满了加油助威的官兵,尹学智挤在人群里,扯着嗓子挥舞着连旗。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郑珊妮带领小组成员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一时间,加油声响彻山谷。在高原跑完20公里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在中途随时处置考核组设置的各种突发情况,这对于女兵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人员迅速隐蔽!”刚跑出去没多远,对讲机里便传来“敌”武装侦察的敌情通报,郑珊妮迅速下达口令。由于是初次在高原陌生环境下参加比武,在隐蔽时她一不小心摔倒在身旁的坑里,扭到了左脚。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大汗淋漓,可作为组长她愣是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简单地揉了几下,待“敌情”解除后便踉跄着从坑里爬出来,继续带领组员往终点跑去。
一路上,看着男兵一个个从身边超过,郑珊妮不断地给组员打气:“坚持住,马上就到通信装备操作的考核点了,那是咱们的强项。”郑珊妮明白从体能上,自己和组员们肯定比不过其他参赛的男兵,要想赢就必须从她们擅长的通信专业上把丢掉的时间拼回来!
傍晚时分,郑珊妮终于一瘸一拐地和组员到达通信装备操作的考核点,她大喊:“快!我们还有机会。”
从考官手里接过联络文件和明密互译表后,郑珊妮将组员分成两组,自己带领一组在组装电台的同时,负责将通信内容翻译成密语。另一组负责在距离自己200米开外的地方等待接收。翻译密语、输入信道参数……一切准备就绪,郑珊妮拿起耳机却迟迟听不到另一组的回信。糟了!通联不成功,队员顿时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操作。
“不要慌!”郑珊妮快速重新输入信道参数,确认信道参数无误后,过硬的专业技能让她坚信一定是设备出了问题。郑珊妮迅速拿出备用耳机跪在地上重新组装,插入备用耳机的瞬间,耳机里传出声音,郑珊妮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迅速展开发报和收报。
夜幕降临,高原的气温直逼零下,郑珊妮带领组员冲过终点,取得综合第三名的好成绩。
“我们是钢铁工程兵,世界屋脊扬威名。不畏冰雪严寒苦,雪域高原筑长城……”团歌响起,站在领奖台上的郑珊妮庄严敬礼。浑身湿透的她,稚嫩的脸上印着汗水淌过的痕迹。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眼睛中闪着的自信却如星光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