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抚脸庞;雨,淅淅沥沥。对于这个春天的到来,官兵们有着自己真切的感受:阵地的风终于不再那么刺骨,导弹的金属外壳终于不再那么冰凉,操作兵器的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新装备列装以来,南部战区空军某旅风雨兼程,磨砺剑锋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歇。
一
那年新装备列装后,他们顺利通过了上级机关战备考核。但是担负战备任务只是第一步,随后的实弹检验中,部队要面对未知、复杂、全新的射击课题,则是一份更难的考卷。
深夜时分,渤海之滨寒风凛冽,阵阵海浪激烈地拍打着岸滩。虽然刚入初冬,但气温已逼近零下10摄氏度,营长石覃波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尽量让肢体保持灵敏。倏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全体官兵迅速冲向战位,闪烁的头灯与夜空点点的星光交相呼应,构成了一幅静谧与激烈共存的独特画面。
这是他们营接新装后的首次实弹打靶。数小时前,在考核组的导调下,他们趁着夜色机动到这里,已经经过了一轮夜间紧急机动考核。接下来是最重要的课目:实弹发射!
按以往经验,接装首次实弹打靶的课题设置一般不会太难,主要是检验官兵掌握兵器基本操作的能力,但这回完全颠覆了石覃波的认识。部队经千里机动,刚从火车上卸载,就被命令直接进驻实弹射击阵地,并且进驻就打考核。
而接下来的实弹射击课目,都面临着接近实战的复杂环境,而且全部在夜间进行。射击全程也采取临机导调,上级指挥所根据战场态势进行拦截任务分配,每个营长的手里只有课题库,目标在哪里、什么类型、几批几架、是否有干扰等,一切只有上级下达拦截命令那一刻才会知道。
一切就绪,上级的命令也很快下达。天线开机,转动的阵面、无形的电波正严密地捕捉着敌机的魅影。位于搜索席的引导技师胡森擦了擦手心的汗,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紧盯显示屏,并不断调整搜索参数和方式。突然,一个微弱的信号在屏幕上隐约闪烁,凭着千百次捕获训练的经验,他果断判定目标,快速实施捕获。
“发现目标!”胡森第一时间报告。再看参数,石覃波心头不禁一紧:这个高度可是接近我们武器最低极限的高度啊!实弹发射考核中出现这个高度的目标还是第一次,而且是换新装后的第一次。
虽然棘手,但石覃波很快镇定下来,组织操作员采取措施,尽可能提高目标跟踪精度,减少地面杂波干扰,并快速定下射击决心。
“发射!”随着发射按钮的按下,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宁静,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阵地,导弹拖着长长的火舌直奔夜空。瞬间的震动之后,是出奇的安静。阵地上,官兵们的目光沿着导弹划出的轨迹奔向远方;指控车厢内,大家的目光随着代表导弹实时位置的符号缓缓移动。短短数十秒的时间,感觉却很漫长。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直至导弹信号与目标信号完全重合,通过屏显参数判定目标精确命中的那一刻,所有人长长地呼了一大口气,随后一阵雀跃的欢呼声从指控车厢传向发射阵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二
接装第二年,该旅又踏上了奔赴戈壁的征程。车队沿着蜿蜒的道路向着大漠深处疾驰。向窗外望去,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苍黄的骆驼草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零碎的片石星星点点散落着,荒凉带来的孤寂感油然而生。进驻这一天,恰好赶上了变天,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空气中浸透着阴冷的气息。
当兵10年,走南闯北10年,发射班班长郑金磊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尤其是近几年来,部队承担的任务越来越多,这让郑金磊快速成长,对组织战斗行动已经轻车熟路了。但办事沉稳,是这个四川娃特有的品质,每一次进驻,他都像第一次一样,格外小心谨慎。
“架设兵器,战斗准备!”随着指挥员的口令下达,编队迅速分散,轰鸣的马达带着咆哮般的力量,扬起的沙尘淹没了整个阵地,一辆辆重达几十吨的重型装备如赛车般轻巧,准确入位抢占阵地。郑金磊熟练地飞身上车一边解开加固,一边取出导弹装填所需的遥控器。同时,他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挥着全班按照战斗程序协同操作。各号手敏捷迅速地往返于车上车下,进行着各项操作,口令声连续不断、此起彼伏,毫无缝隙地衔接着每一步的操作动作。行云流水,又紧张有序。
“战斗准备完毕!”郑金磊报告口令时,数发导弹已完成装填和各项参数检测,可随时升空迎敌。郑金磊特意掐了个表,完成时间属于大纲优秀水平。对全班这次表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执行任务的日子,漫长但又让人难忘。几顶帐篷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一阵沙尘袭来,就像滔天巨浪般,几乎把整个帐篷区都淹没了。最难对付的就是沙尘,因为沙尘是无孔不入的,尽管极力防护,帐篷内的床单被子仍难以幸免,每次睡觉前,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抖落整个行军床上的沙子。
让郑金磊欣慰的是,无论多苦多累,自己所在的战斗班没有一个人退缩。进驻戈壁滩以来,他们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从阵地返回时,浩瀚的夜空已是繁星点点。
“有种战天斗地的感觉!”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渐渐喜欢上这种全力以赴、筋疲力尽的感觉。无论怎样,拼尽全力就不会留有遗憾。
与郑金磊相邻的是导弹吊装班的战友们。下士班长沈文言,兵龄不算长,但参加过的重大任务和比武竞赛不少,抓操作训练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手底下这套班子是当年刚刚重组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但相互磨合还不够。因此,怎么把这一支充满活力的队伍拧成一股绳,融合成一个整体,是沈文言最看重的。
导弹吊装有着一套复杂的操作流程,一场训练,班组5个人要完成上百项操作,从车上跳上跳下数十次。每天太阳还没升起,沈文言就带着战士们一点一滴地抠细节、抓协同。一天的训练下来,几乎个个都累得瘫倒。
寒冷的戈壁,导弹箱体的金属外壳冰冷刺骨,人的皮肤似乎也更加脆弱。吊装号手白文光在飞奔到战位吊装导弹时,手指被箱体擦破,鲜血从布满尘土的手背和手指间滴落。同班的战友随即从驾驶室拿出随车配备的医药包,拧开装满消毒酒精的瓶盖,冲洗掉创伤部位的尘土后,又用棉签帮他进行消毒。
白文光咧了咧嘴,笑着说:“常有的事儿。”消毒完毕,白文光自己将那块还未完全掉落的皮肉盖了回去,战友熟练地为他进行了简单包扎,新的训练又开始了。
战士们告诉我,任务中,每个班组都配备有这样的简易医疗包,像这些小剐小蹭,不需要卫生员,大家都能够自己熟练地解决。
三
常年南征北战,一个始终绕不开的话题,就是家人。
部队管理科科长严云鹏向我谈起他当连长时的故事,眼里泛着泪花。那时,他所在营刚刚组建,没有固定的营房,一百多人挤在一个临时大仓库,但凡有家属提出来部队探望,都会被官兵以各种理由婉言拒绝。后来,新营房建成了,这是全营官兵的喜事,可两年中,部队没有一次在营区待足过3个月以上。第一次入住,是任务归建,部队直接开进了新营房,官兵欢天喜地地打扫卫生、规整营区,可不到一个月,又接到外出执行任务的命令,再次回到营区时,杂草都长疯了,于是官兵又抓紧时间剪草、种树。
严连长家属来队的愿望,一拖再拖后终于实现。没想到的是,预计的实弹演习任务提前了,作为连长,连队的训练和任务准备,他都要操心,时间大都在训练场度过。有时晚上回到家中,妻子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而部队出征后,妻子也不得不独自返回陕西老家,因为,肚里的胎儿等不了部队归建就要出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遗憾,但每个人又满怀热情地拥抱着这样的生活。
执行任务那段时间,上等兵唐国任掐算着,距离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阵地上他的身影依旧活跃。不仅全身心投入强训,相关的准备和保障工作,他带着几名即将退伍的战友都主动承担起来,经常是出发得最早,回来得最晚。“在一天就多干一点,以后再想出一次这样的任务也没机会了。”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到他们对这座倾注了青春热血的军营的不舍。
夕阳映照的戈壁,霞光万道,格外美丽。那遥远的天空如大海般辽阔,深得不见底,远得不知边,安静如真空一般。静下来的时候,战友们喜欢就这样谈天说地。有苦,有累,但更多的是全力拼搏的特殊经历,战友并肩战斗的珍贵情谊,以及对火热军营的无限眷念。当真正要走的时候,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深藏着难以割舍的记忆。
夜已深,那戈壁深处的帐篷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短暂的休整后,迎接他们的,将是全新一天的战斗!